第二十四章 下江南罷免巡撫 托和珅查辦貪官(2 / 3)

和珅這一聽,那可真是喜出望外,便唆使海寧向乾隆上奏折彈劾李侍堯。不料,不久他便隨同乾隆一起下江南了,原來想這事可能是海寧給忘了,今日卻出人意料地盼到了,而且自己有尚方寶劍在手,親自去查辦此案,他心裏不禁暗暗說道:

“李侍堯啊李侍堯,你這一次撞在我手裏,有你的好看。”

和珅官報私仇心切,這次辦案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又加他本來便冰雪聰明,辦一個小小的李侍堯哪在話下?沒過多久,李侍堯的罪證便盡數搜集到手,連李侍堯也乖乖地成了和大人的階下囚。

望著一下子好像又蒼老了許多的李侍堯,和珅得意地笑道:

“李大人,當初你嘲笑於我,對我百般侮辱,你可曾想到過你也有今天?”

李侍堯此時心裏完全是一種失敗的感覺,然而,他畢竟不是等閑之輩,麵對和珅的嘲笑,冷冷說道:

“和大人,你、我之路還長,保不定誰先完蛋呢,你這個粉麵賊。”

和珅見李侍堯到了這步田地還敢嘲笑自己,便立即下令將他打入囚車,自己則和同去辦案的刑部侍郎喀凝阿趕寫了一份奏章,詳細向乾隆彙報了整個過程,請示乾隆怎麼發落。

未等幾日,乾隆的批文便到了,上麵寫道:

“侍堯身為大學士,曆任總督,負恩婪索,朕夢想不到,可即奪其官,逮詣京師,交大學士、九卿會審,爾後定罪。”

當下,和珅與喀凝阿奉命而行,押著李侍堯緩緩北上,在和珅的心裏,扳倒李侍堯終於使他報了一箭之仇,出了一口惡氣。同時,他也相信,經過這一回事,自己的能力肯定也會得到乾隆進一步認識與賞識,回京之後,自己的前景必定會更加燦爛輝煌。

當和珅、喀凝阿押著李侍堯返回京城時,乾隆早已回來半個月了。當初他本想住在杭州,以觀吏治,然而一連十天沒有一個人來反映情況的,乾隆後來想,可能住這兒反而不好,多數官員也在擔心,負擔太重,加上又擔心京城之事,所以在接到李侍堯被逮的消息後,便返回京城了。

這一日,聽說和珅回來了,乾隆非常高興,便在乾清宮召見了他們四人。

“你們辛苦了。”乾隆高興地說。

“理所應當,還是皇上英明果斷,才致今日抓住李侍堯。”和珅從來都不放過一個拍馬的機會。

“好,朕今日就封和珅為議政大臣、禦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封喀凝阿為議政大臣、一等忠勇伯;封布薩爾與劉全各戴四品頂戴。”

“多謝皇上隆恩。”四個人都異常興奮,叩謝不止,和珅便又問:

“皇上,李侍堯怎麼處置?”

“通知大學士、九卿立即對他進行會審。”

當時的大學士、九卿,除了阿桂在河南,其餘都在京城,他們分別是和珅、王傑、嵇璜,九卿:紀昀、陶正靖、喀凝阿、福康安。

這麼多人一起審案,熱鬧勁自然可想而知,頭一天會審,各位大人便對李侍堯一案的所有細節都產生懷疑,進而對其性質又發生了眾多的分歧,大家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和珅見此,便決定去做幾個人的思想工作,使他們能站在自己一邊。這天,剛好軍機處隻剩下了王傑和和珅自己,和珅便以為機會來了,就上前說道:

“王大人,你看這李侍堯案子還是趕快結了的好,拖拖拖也不是個辦法。”

王傑本就厭惡和珅,覺得和珅與李侍堯比起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處處與和珅作對,如今聽和珅這麼一說,便冷冷道:

“急什麼,皇上不急我們急什麼。”這言下之意便是說和珅是別有用心。

和珅一聽,這王八蛋怎麼專跟老子作對,一下子,也不能說個什麼出來,便想開個玩笑嘲弄一下王傑,於是他上前抓起王傑的手說道:

“王兄的手細膩柔軟,真個是纖纖玉指,膚如凝脂啊。”

王傑一聽,這和珅是拐彎抹角地罵自己,便冷冷地說道:

“王傑手雖好,但不能要錢耳。”

一記悶棍,打得和珅哭笑不得,氣得他拂袖而去。

第二天,大家又一起到刑部大堂裏會審,隻見大廳上左中右放著三張桌子,桌子上擠著七名大員,因為這裏邊和珅官職最大,兼任也最多,所以他就坐在正中央,等大家都準備好了,便將驚堂木一拍,說道:

“帶欽犯。”

不一會兒,眾差役便將李侍堯給帶了上來,經過這麼多天的長途跋涉與監獄的折磨,李侍堯明顯得比以前蒼老而又憔悴,長長的胡子花白花白,頭發也披散了下來,隻有陷入中間的一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李侍堯,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和珅問道。

“罪臣深負皇恩,死有餘辜。”

“那麼說,你是認罪了?”和珅陰陰地說道。

“是,我認罪。”李侍堯冷笑一聲說,“可有些人比我貪得更厲害,卻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高堂之上審問我。”

這話一出,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和珅,和珅不覺渾身燥熱,不舒服起來,便把驚堂木狠狠一拍說道:

“大膽,還敢在公堂上詆毀命官,來人,將他給我帶下,打入死牢。”

待李侍堯被帶下之後,七名大員便開始商量如何定罪,報與皇上。但是爭爭吵吵的,怎麼也定不了,於是便決定一起去麵見乾隆。

乾隆在乾清宮中召見了他們,開口便道:

“為什麼給李侍堯定不了罪呢?”

喀凝阿一聽,便急急回答道:

“這其實不是什麼難事,定個斬立決,不就完了。”

“不行,”福康安說道:

“皇上,那李侍堯再怎麼說也是開國元勳李元亮的後代,再說他的祖母又是皇太後一支的,不能這麼草率。”

“是,皇上,我也是這麼個意思。”紀昀此時也上前一步說道:

“李侍堯為人精明強幹,做封疆大吏時所到之地吏治還是比較嚴明的,可算是當朝一大能臣,如此毀去,臣認為甚是可惜。”

乾隆聽了,微微點頭,露出同意的神色。

和珅何等聰明,明白乾隆是不忍心殺李侍堯,心中想,既如此,自己也別違乾隆意了,於是順水推舟地說道:

“皇上,我看不如用議勤議能之例,寬待堯一線,定為斬監候如何?”

“嗯。”乾隆哼了一聲,沉吟不語,繞著桌子轉了幾圈,然後說道:

“眾愛卿都言之有理,李侍堯雖然罪大惡極,但是念其平日為本朝亦是盡心盡力,其祖又有功於先皇,朕就定他個斬監候,奪其爵以授其弟奉堯。”

處置了李侍堯,乾隆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幾個月後的一天,他終於按捺不住,命胡勝傳旨,召見和珅。

乾隆對和珅說道:

“朕托付你一件事,明日起,速去浙江與浙江陳輝祖一起,查辦王亶望。”

和珅一聽,驚愕不已,連聲問皇上這是怎麼回事,乾隆卻對他說道:

“毋須多問,你先赴浙江,一旦有什麼需要,我會隨時通知你的。”

和珅告辭退去,乾隆思考半天,召見押在獄裏的李侍堯。

聖旨傳到獄中的時候,李侍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會有這一天,能被乾隆召見,憑他多年與乾隆相處的經驗,他知道,這恐怕是又要啟用他了。

於是他一掃垂頭喪氣的樣子,連忙出獄沐浴更衣,剃頭刮須,然後換上一身青布袍衣,在胡勝的帶領下往乾清宮趕去。

到了乾清宮,一見乾隆,李侍堯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下,以頭撞地,痛哭失聲道:

“皇上,罪臣李侍堯實在對不起您,對不起您的大恩大德。”

乾隆見他這副樣子,原來瘦小的身體因為獄中生活而更顯委瑣了,於是便歎口氣說道:

“欽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若能記住這次教訓,也就不枉朕愛惜你這一番。”

聽到乾隆說出這樣有情義的話來,李侍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此刻心裏除了感激還能說什麼呢?自打自己成名以後,這位皇帝便一直在提拔、重用著自己,然而自己卻偏偏不爭氣,犯了這樣的滅族大罪,如今這位老皇上不僅免了自己的死罪,而且如此召見自己,怎能不令他感動呢,他覺得自己肝腦塗地,也不足報答乾隆的恩情。

乾隆見李侍堯依舊痛哭不已,便又說道:

“欽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朕今日召你來,是要委你另一重任,希望你這次能不辜負朕對你的期望。”

李侍堯一聽,果然是又要啟用自己了,便磕頭道:

“請皇上示下,臣萬死不辭。”

“好。”乾隆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踱了兩步說道:

“四年前,王亶望任陝甘總督時,曾連續好幾年向朕報告甘肅連年大旱,然後冒賑貯倉、收取‘監糧’,朕一直以為是,後雖稍有疑心,但派刑部尚書袁守侗與刑部左侍郎阿揚阿前往查賑,居然所見與王宣望所報相符,今陝甘蘇四十三叛亂,阿桂前往鎮壓,發現甘肅一直是年年降雨,根本無從談及旱災,朕現在就任你為陝甘總督,拿下原督撫勒爾謹,與阿桂一起嚴查此案,再將詳細情況及時上報,你明白嗎?”

李侍堯認真聽著,越聽心越驚,知道這可是一宗了不得的貪汙大案,王亶望居然敢如此大膽,冒領皇糧,然而憑自己多年為官經驗,他隱隱覺得,像這麼大的案子,一定有後台、有眼線、有同謀,看來這案子可不是那麼容易辦的。

乾隆見他沉默不語,好像在琢磨什麼似的,便又問了一句:

“欽齋,你聽明白了嗎?”

李侍堯這才從沉思中回過味來,小心翼翼地說道:

“皇上,剛才為臣一聽此事,便略略覺得像此種案子定是裏麵藏有大文章,將來所涉之人一定為數不少,你看……”

聽李侍堯這麼一說,乾隆連連點頭說道:

“朕也這麼想,恐怕在朕身邊還有這樣的人,因此,朕才召你來,如此重視這件事,你去了甘肅之後,與阿桂講,隻管放手大膽查案,不管牽扯到誰,朕賜予你們尚方寶劍,一定要查他個水落石出。”

“是,臣一定協助阿大人辦好此事。”

“好,”乾隆點點頭,轉身從牆上取下自己的佩劍遞與李侍堯,又叮嚀道:

“你明日即可啟程,去了之後,一切要見機行事,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臣記下了。”李侍堯雙手捧過寶劍,又是三跪九叩,然後才轉身退了出去。

目送李侍堯走後,乾隆還在思索這件案子,越想越生氣,自己所親信的封疆大吏居然敢聯合起來蒙蔽自己,侵吞皇糧,這實在是亙古未曾有過的事。然而不管這件案子牽扯到誰,王宣望是主犯已是肯定的了,為了給他們個措手不及,以防王宣望等人隱匿贓物,互相偽證,乾隆又叫來胡勝,讓他立即傳詔,快馬追上和砷,告訴他秘密去浙江逮捕王宜望,查抄其家,以獲其髒。

在位四十多年了,乾隆細細想想,總覺得是今不如昔,當年自己剛剛登基的時候,父親雍正苛刑暴政嚇得滿朝文武都不敢大聲說話,哪裏敢有什麼貪汙的事情。後來自己體恤民情,覺得應用寬和之政,以求四海升平,穩定自己的位置,此舉果然收到奇效,登基十幾年時,清王朝的國勢那是蒸蒸日上,自己又東征西伐,安定邊境,然後又幾次下江南,來關心百姓疾苦,可是從三十年後開始,乾隆便隱隱覺得吏治在社會繁榮的同時變得越來越渙散,越來越敗壞了。

尤其讓他氣憤的是,以前屢屢出事的往往是他所寵信的大臣、像三十七年處理的錢度案,他就是不明白,錢度這樣的人為什麼裝模作樣幾十年,保節不易,為什麼會在任上為區區十幾萬兩銀子就變得不顧身家性命。

他不由地想起了二十年前,錢度與他在軍機處圍爐夜話,錢度曾向他獻過吏治十策,其中對於貪官,他就強調要嚴懲,要殺一儆百,然而不過十年,他自己便首先成了這一政策的犧牲品,真是讓人覺得啼笑皆非。還有李侍堯,自己這麼多年對於他是多麼重用與信任,然而他卻瞞著自己去索賄、受賄,而且當自己派人查案時,他竟然還敢屢設詭計,千方百計地逃脫……這可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