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下江南罷免巡撫 托和珅查辦貪官(3 / 3)

乾隆琢磨著這些事,十分矛盾與困惑,然而不管如何,他下決心要嚴懲、根除這件事,他知道自己年紀大了,不一定哪一天就會駕崩也不可知,而這些官員卻還要留給自己的兒子用,他不能聽任這些人魚目混珠、泥沙俱下,他要盡自己所能來替兒子們一塊塊地撿出這些渣滓,剔出這些腐肉,以免大清帝國在今後仍深受其害。

李侍堯奉了乾隆的禦旨,捧著尚方寶劍一刻不停地便上路了。到得蘭州,先拘捕了原陝甘總督勒爾謹,然後到河州大營去見阿桂。

早有哨兵來報,阿桂便親自帶著十幾名偏將,總兵立於帳外迎候,又讓營中鳴炮三聲以示歡迎。李侍堯遠遠地下轎,一見阿桂,便要曲膝行下大禮,早被阿桂一把扶住了,兩人若論年齡,當然是李侍堯為長,若論官職,現在的李侍堯卻沒阿桂的大,這次恢複官職,乾隆並沒複他的太子太保銜,因此見了阿桂這位首席軍機大臣,自然是應該施大禮了。

兩人寒暄著進入營帳中,李侍堯見阿桂作為一品高官,又是勝軍之帥,兀自不住民房,而甘願仍舊搭篷宿營;又見四麵軍營遮天蔽日,旗幟鮮明,錯落有致,不見有任何喧嘩之聲,不由地暗自佩服阿桂的治軍嚴明,帶兵有方了。

兩人在帳中坐定,眾將領一一上前引見,待都進行完畢,阿桂斥退左右,李侍堯這才取出聖旨,阿桂跪接過來,看後恭恭敬敬地放在香案之上,然後說道:

“這件事,皇上早些時已給我提過了,此事以李大人為主,我一定在旁鼎力相助。”

李侍堯見阿桂客氣,也連忙說道:

“阿將軍你職位在我之上,當然得由你主持,再說我初到甘肅地方,還望阿將軍多多指教才是。”

阿桂連連欠身,說道:

“不敢,不敢,咱們就一起慢慢來吧。”

接著,阿桂便將自己這兩個月內在甘肅剿匪的所見所聞告訴給李侍堯聽,末了說道:

“這甘肅吏治已是壞到幾乎不可救藥地步,李大人新任伊始,恐怕得花點氣力才行。”

李侍堯答道:

“我對甘肅也是有耳聞的,這次離京,皇上又交待了我許多事,心裏確確實實沒有多大的譜。”接著也把自己這一路的所見所聞講給阿桂聽了聽,末了又對阿桂說道:

“這勒爾謹我已經帶來了,你看要不要現在就審一審。”

阿桂見李侍堯處理事務倒挺像個軍人似的,喜歡幹脆利落,一掃那些昏庸官員的不良習氣,便說道:

“當然好。”當下拍了拍手,從帳外進來一名中軍,阿桂吩咐道:

“將勒爾謹給我押上來。”

頃刻間,勒爾謹被押了上來,此時,他的昔日威風已蕩然無存,心裏因為恐懼而哆哆嗦嗦,身子縮成一團,更顯得喪魂失魄,像個鄉下老農。他一進來,便跪在地下,隻管胡亂地叩著頭,嘴裏一邊說道:

“皇上饒命,大人饒命啊。”

阿桂不由鄙夷地看他一眼,說道:

“勒爾謹,你可知罪嗎?”

“臣知罪。”勒爾謹有氣無力地說道:

“臣留駐甘肅多年以來,未曾及早除患,致使新教猖獗,以致釀成今日大禍,臣實罪該萬死。”

李侍堯見他閉口不提貪汙一事,便一拍桌子說道:

“勒爾謹,你貪汙的事,王亶望已都招了,你還膽敢隱瞞?”

他這一詐,果然有效,勒爾謹本來就已快要精神崩潰了,又聽說王亶望什麼都說了,便也不作他想,一五一十地將他與王直望還有蘭州知府陳寶迪合謀貪汙之事全部講了出來。

原來,王亶望在乾隆三十九年調任甘肅省布政使之後,便起心貪汙庫銀,他起初上書要求每年收“監糧”,結果被乾隆拒絕,他便和同勒爾謹買通於敏中,請求皇上讓其在蘭州各州縣皆得收捐,借口是內地倉儲太空。由於當時於敏中的巧言花語,乾隆便同意了,然而監糧沒收兩年,王宜望便又給勒爾謹出主意,讓他將“監糧”改為折倉銀,然後又讓他每年向乾隆虛報旱災,妄言以粟治賑,而貪汙了這筆折倉銀,甘肅大小官吏都被拉了進去,自總督以下,按官職大小均分。後來乾隆見到王宜望奏報,說半年內甘肅省收捐一萬九千石,得豆麥八十二萬石,起了疑心,就給勒爾謹傳旨,提出了“四不可解”:

“甘肅民貧地瘠,安得有二萬捐監!又安得有如許餘糧!今半年已得八十二萬,年複一年,經久陳紅,又將安用!即雲每歲借給民間!何如留於閭閻,聽其自為流傳?”

麵對乾隆的質問,勒爾謹謊稱旱災常造成各地災情不均,給支吾過去,王亶望又賄賂於敏中,在乾隆麵前幫腔、說話,這才得以糊弄過去。然而這幾個人,仍不思悔悟,仍舊貪汙如舊,直到今日。

聽了勒爾謹的供述,李侍堯和阿桂麵麵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桂於是又問:

“依你這般講來,參與此事共有多少人?誰得的贓銀最多?可速寫來。”

於是叫人拿來紙筆,勒爾謹足足寫了個把時辰才寫完,李侍堯拿上來一看,不由地目瞪口呆!原來,從一品大員於敏中開始,到縣丞一級七品小官共有五十多名地方官都參與了這件事,眾人從幾十萬兩到幾十兩不等,都有贓銀,而高居榜首的便是於敏中、王童望和勒爾謹,三人各得一百萬兩之巨。

當下,李侍堯與阿桂再不敢猶豫,讓人將勒爾謹打入死牢,同時,二人當夜便寫了一份詳詳細細的奏折,連同勒爾謹的供詞一起,讓人快馬加鞭送往京城,請乾隆定奪。

乾隆三日後便接到奏折,盛怒之下,立即下令將勒爾謹在獄中賜死,其家產全部充公,家屬入官府為奴;同時又命將於敏中撤出賢良祠,革去於敏中之孫於德裕所承襲的輕車都尉世職;同時又令李侍堯與阿桂將勒爾謹所列的五十餘名官員全部擒獲,一律斬首,又命人快馬前往浙江傳諭和珅:查抄王直望之家,沒收其家產,王亶望本人就地問斬。

處理完這些事,乾隆仍然餘怒未消,勒爾謹、王宣望之流的大膽、無忌實在是讓他不知說什麼才好,尤其是於敏中,當年自己那麼倚重於他,他卻做出這等事來!這是繼錢度之後,最讓他痛心疾首的一個案子了,他覺得對這些文官武將看來都不能太過深信了,誰能知道這些平日道貌岸然、循規蹈矩的大臣們,心裏到底包藏著怎樣的禍心?他不由地感歎道:

“治世難,治人心則尤難也!”

乾隆旨意下去之後,李侍堯和阿桂在甘肅按聖旨執行,一連殺了幾天,才將幾十名貪官處理幹淨。

和珅到了浙江,就住在浙江巡撫陳輝祖的家中,靜等乾隆命令。

陳輝祖乃是過去雍正朝時兩江總督陳大受的兒子,今年也不過才四十出頭,他當初以蔭生授戶部員外郎,後遷郎中,不久就被擢為河南陳州知府,接著又提成閩浙總督,這浙江巡撫一職不過是臨時兼任而已。此人也是生性貪財,善於拍馬溜須,和珅到浙江這十幾日以來,陳輝祖那是好茶好酒伺候著,每日三餐都要陪著和珅進食。這一天,二人剛吃過午飯,正坐在客廳吃茶、閑聊,便聽門子來報,有欽差來了。待二人進書房整完衣帽,欽差已到了堂屋。

“和珅、陳輝祖接旨。”欽差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令你二人速去緝拿王亶望,將其就地斬首,家產全部沒收充公,著和珅即日辦完,速速回京,欽此。”

二人磕頭謝恩,接了聖旨,送走欽差,便一起商議如何去拿王亶望為好。如今,王亶望正在海寧監修塘工,如若派兵前往。一怕興師動眾地驚動了王亶望,致使情況有變;二怕這樣大動作會擾亂地方治安,想來想去,和珅倒有了一個主意……。

二天後,在海寧塘工上,王直望正在自己的涼篷裏喝悶酒,忽聽小廝說有杭州家人求見,王宣望趕忙讓家人進來,發現是秦二,這秦二是王宣望家中的一個書童,後來王亶望見他聰明伶俐,便讓他跟了自己的姨太太做了跟班,他這麼老遠來,會有什麼事呢?

正自思量,秦二卻趴在地上哭了起來,王亶望一聽哭聲更加著急,問道:

“出了什麼事,有話好好說,你哭什麼?”

“回老爺,少奶奶前三天開始發燒,持續不下,每日都茶飯不進,胡言亂語,她天天喊著老爺的名字,你若不回去看看她,她怕是不行了……”說完又哭。

王亶望聽了不覺心裏急了起來,這少奶奶是他的愛妾,名叫吳作憐,是一個小家碧玉,長得那是國色天香,楚楚動人,平日王直望最疼她,但是王亶望老婆卻天生是個醋壇子。今日聽秦二這麼一講,王亶望便想可能又是老婆欺負這吳作憐,不給她治病才弄成這個樣子,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暗想回去了,非好好治治那黃臉婆不行。那跪在下麵的秦二見他臉色由急轉怒,便又說道:

“老爺,你就可憐可憐少奶奶,回去看她一趟吧。”

王亶望聽了,心說道:我何嚐不想回去,隻是身在任上,又怎能做得了主。

那秦二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麼,便又勸道:

“老爺,您將手下的活先托付一個體己人照顧一下,您回去兩天再來,神不知、鬼不覺的怕什麼呢。”

秦二這話正中王亶望下懷,王亶望心想:自己今年流年不利,看來升官無望,不如回去享清福呢,今日就是回去兩天,又怕他怎的,想到這裏,便對秦二說道:

“也罷,你先回後屋裏替我收拾收拾行李,咱們今天晚上便動身。”

王亶望這麼一決定,便自己去塘工上找來幾個把總,每人塞了一錠銀子,讓他們先幫自己招呼一下,然後便連夜和秦二坐船回杭州來了。

第二天傍晚,他們主仆二人便趕到家,遠遠地,王直望見自己家門除了外邊掛著幾盞燈籠以外,屋裏一片漆黑,心裏暗自納悶,這是怎麼回事?剛吃過晚飯,便都歇息了?就這麼想著,急急地趕過去,那秦二搶先一步去敲門,“啪啪”兩響之後,院子裏突然燈火通明起來,便聽“吱呀”一聲,大門洞開,隻見院子裏齊刷刷地站著幾十名荷刀提劍的兵勇,正中火把下站著兩名大員,王亶望一見此種情景,一下子全暈了,再找身邊秦二已經不見了,這才明白,肯定是出什麼事了,這秦二是騙自己回來的。

還未等他全醒過勁來,便聽年輕一點的那名大員喝道:

“快快把他給我拿下。”王亶望想跑,卻怎麼也挪不了腳步,隻好任他們將自己捆了起來,推到了院子裏。

到了燈光下,王亶望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和珅與陳輝祖,不覺怒問道:

“我犯了什麼法,你們膽敢抓我?”

和珅冷冷一笑,從懷中掏出幾張紙來,擲於他的眼前,王亶望湊上去一看,原來是勒爾謹的供詞和乾隆的朱批,他一眼掃過去,隻見朱批上寫著“就地斬首”,不覺心頭一涼,暈了過去。

和亶讓人將他用水澆醒,問他道:

“你服罪嗎?”一邊讓人遞過去早寫好的供詞讓他畫押,王直望看看那紙筆,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但卻也不拿筆去畫押。

和珅不覺怒道:

“王宣望,你到了這步田地,還想抵賴嗎?”便讓兩個兵勇上前捉了他的手強行在狀紙上畫了押,然後宣布:

“今接聖旨,緝拿王直望,因其貪婪成性,欺君罔上,責令即就地斬首,家屬、財產一律全部充公。”

說罷一嘮嘴,那王宜望還未來得及分辯一句,便被幾個戈什哈拖了出去,就在自家門口被砍了腦袋。

和珅設計斬了王亶望,令人將其首級割下,塗上石灰,裝入一個木匣子裏以便帶入京城複命。然後令一名遊擊帶著一百多名士兵將王家團團圍住,等待來日抄家。布置完這一切之後,和珅便收拾行李,回京複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