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皇上痛罰福康安 天子狠治老邁臣(3 / 3)

“臣以為阿中堂所言極是,尹壯圖可能是一時受人蒙蔽所致。”王傑在一旁附和道,“是以臣以為皇上不妨降旨垂詢,讓尹壯圖自己回明如何會有此議的。”

“嗯!那就依你們所奏,擬一諭旨垂詢尹壯圖,令其指出究係何人勒索屬員。”

“是,皇上。”老阿桂一見老乾隆的口氣平和了下來,趕緊叩首接話道。

其實,剛才和珅是懷疑尹壯圖可能受福康安指使彈劾自己的。因為他從別人那兒知道消息說福康安懷疑和琳彈劾李天培一事是自己所指使,所以他便很容易地就聯想到了是福康安在背後指使尹壯圖參他。更何況,尹壯圖平日與福康安也是甚為交好。和珅這樣想也就無可厚非了,隻是他這個無可厚非是錯了。因為尹壯圖彈劾他並未受福康安指使。

尹壯圖向與劉墉、王傑、朱珪等人交好。當他聽說福康安受和琳彈劾時,便馬上想到了可能是和珅指使。而當他從劉墉、朱珪嘴中了解到和珅於事發前曾讓和琳到京城來過一次,於是更證實了他的想法。尹壯圖本對和珅看法不好,現在又暗暗替福康安抱不平,於是在一怒之下,便彈奏了和珅一折。其實這一折並非彈劾和珅的,而隻是敘的是時政,但如若皇上一旦真的接受折中所言,則勢必會追議罪銀製度之來曆,那樣也就免不了要牽涉和珅。隻是尹壯圖想得深,卻不想和珅想得更深,他居然一下子就識破了尹壯圖的陰謀,而且於老乾隆麵前當眾抖了出來。也就是說,在這個回合中,尹壯圖的機關已被和珅識盡,那尹壯圖也就隻有等著和珅暗算他了。

阿桂和王傑擬好諭旨垂詢尹壯圖,本望他能謙恭一點,盡量向老皇上陳清是自己不小心才有那樣的言論的。隻可惜尹壯圖是個介直之士,又不善揣摩旨意,他一見皇上下旨垂詢,便如實奏報:

“各督撫聲名狼藉,吏治廢弛,臣所往直隸、山東、河南、湖廣、江浙、廣西、貴州、雲南等省,體察官吏賢否,商民多皆蹙額興歎。各省風氣,大抵皆然。若問勒派逢迎之人,被上司屬員授受時,外人豈能得見?”

阿桂與王傑一見到尹壯圖這個折子,便知道尹壯圖要遭殃了。果然,老乾隆一見到尹壯圖的折子,便氣得青筋暴跳,他將折子一甩便氣衝衝地說道:

“如果真的如尹壯圖折內所稱的他經過直隸、山東、河南、湖廣、江浙、廣西、貴州、雲南等省,商民多皆蹙額興歎的話,那當今之世必是民不堪居了!朕禦極五十五年來,以黎民生計為重,普施皇恩,曾普免天下錢糧四次,普免各省漕糧二次,這些糧賦加起來何止百萬。偶遇水旱偏災,朕亦不惜千萬帑金補助撫恤,賑濟兼施,使黎民得以共浴皇恩。而凡是身受恩賞者,沒有不家喻戶曉的,小民等感戴朕之皇恩還來不及,哪有蹙額興歎的。尹壯圖此奏,純係受人所騙,妄加陳奏。”

“皇上,尹壯圖他隻是……”阿桂想替尹壯圖說情,卻不料被老乾隆武斷地打斷了他的話。

“阿桂,你不要談了,世事分明,朕心裏自然清楚,不用你在此大饒口舌。朕曆觀史冊,自勝國以朔漢初,僅有漢文帝賜農民田租之半,吏臣已多為誇讚。很難見像我朝普免天下錢糧再三再四的。朕今年雖逾八旬,時時不忘政事,亦不忘黎民。雖朕未能將黎民引向小康,但朕自以為也還未到小民均蹙額興歎的地步。如果果真如尹壯圖所奏,則朝中大小臣工均在以虛詞蒙蔽朕,頌諛朕。則朕登基五十五年來,也一直為群臣所蒙蔽,而於外間一切情形,全然不知,也毫無覺察了。”老乾隆越說越是氣憤,以致於到後來幹脆用手指敲擊身前的禦桌。

這又是一個大不敬之罪!由此可見老皇上對尹壯圖這番言論已是極為氣憤了。因為照老乾隆的話來說,依尹壯圖所奏便是在罵自己是個糊塗皇帝,於外間事情一概不知反而對自己還屢屢誇讚。不管尹壯圖是不是這個意思,但老乾隆現在這樣理解了,尹壯圖的話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這個意思。這令老乾隆絕對受不了,他決定要對尹壯圖好好懲治懲治,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是一個糊塗皇帝,同時也讓他明白天下吏治並不是如他所想象得那樣已是爛得不行。

“皇上,奴才以為尹壯圖既然懷疑各級省府貪汙成風,又互相庇護,不妨讓他到各處去查一查倉庫,以使其明白自己純係妄言。”和珅在一旁很是見機地奏道。

這不失為一條好辦法。也隻有和珅想得出來。老乾隆在心裏對和珅不禁暗誇了一句。“嗯,尹壯圖既然懷疑地方倉庫空虛,不如讓他到下麵去看一看。不過,顯然不能讓他一個人前往。”老乾隆點了點頭道。

和珅一見老乾隆同意,便得意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阿桂與王傑,見這二人正愁眉苦臉、一肚子苦水,心下便不由大喜。和珅又回過頭來望著禦座上的老乾隆,以一種商量的口吻道:

“皇上,奴才以為不妨派慶成與尹壯圖一同前往。”

“就是戶部侍郎慶成?”

“正是他,皇上。”

“慶成於戶部多年,對於全國庫銀頗有了解,讓他陪尹壯圖去看一看是再好不過。嗯!就依你奏,令慶成陪著尹壯圖一起到山西、直隸、江南去走一走。”

“皇上,尹壯圖已是老邁之軀,平日又多勤於政事,就看他平日的分上,饒了他這一回吧!”王傑在一旁替尹壯圖求情道。

“尹壯圖身為大學士,便想倚老賣老,對於天下情形未加查實便妄行參奏,而且對朕百般辱罵。朕也是念著他平日供事尚勤,才對其如此從寬處罰,而今你又想求朕赦免他,難道就讓他罵朕不成。”老乾隆說到後來,本已平靜的語氣忽然之間轉為憤怒,“朕這次派尹壯圖出去,這是他自得其果。既是自求,其供奉一律自給,朕隻供其驛馬,而慶成乃朕派出隨行之員,其供奉一律按品級給予。”

“皇上,奴才以為尹壯圖雖是自作自受,但其畢竟是老邁之軀,又有功於社稷,其供奉還應照給。”阿桂一見老乾隆對尹壯圖如此處理,心裏咯噔一下,覺得沉重異常。

“阿桂,你是說朕不體諒尹壯圖是嗎?”老乾隆忽然轉而目光炯炯地對阿桂道。

“不是,奴才絕不是此意。隻是皇上以往向來仁慈,對臣下寬厚,今對尹壯圖如此嚴懲,奴才有些不明白,請皇上諭示。”阿桂雖見老乾隆發怒,但語氣還是那麼平和。

“不為什麼,就因為他冒犯了朕及朕之股肱。”老乾隆以一種蠻不講理的口吻道:

“阿桂,不要以為你是朕之重臣,如若你冒犯了朕,朕同樣會對你如此處置。”

“奴才絕不敢。”這句話可夠威嚴了,老阿桂沒想到老乾隆如此蠻橫,隻得趕緊叩頭謝罪。

“哼!”老乾隆哼了一聲,“傳朕諭旨,著慶成偕尹壯圖到山西、山東、直隸、江南各地盤驗倉庫,令其自己看看是否各地倉庫均極為空虛。”

“是,皇上。”三人一聽,隻得承接諭旨。和珅心裏自是十分滿意,他的殺一儆百的目的終於達到。阿桂、王傑可就難受了,兩人為尹壯圖求情,到頭來卻反遭老乾隆罵一頓。

老乾隆在處理尹壯圖的時候,廓爾喀國王卻又在蠢蠢欲動,因為他們原與西藏葛隆議好,西藏葛隆每年給廓爾喀三百錠金,但這兩年來西藏均沒能給清,因而他們決定再次入侵西藏向西藏葛隆索債。

再說尹壯圖在慶成的陪同下,名為陪同,實際上是監督,由山西到山東再到直隸、江南,一路上可謂是風風雨雨,馬不停蹄。以尹壯圖那老邁之軀何以能夠忍受,所以頻頻上奏老乾隆要求回京,並上奏稱各地倉庫均充實並未有一處空虛者,而且承認自己妄自參奏。這是為什麼呢?實際上地方上倉庫空虛者多的是,隻是慶成每到一地之前,總是令當地官員補齊,是以尹壯圖看到的全是倉庫充實的假象。老乾隆看著尹壯圖在自己的威懾下,已低下了頭,這才命尹壯圖與慶成回京。

尹壯圖回到京城後,已是來年二月。老乾隆還是不忘對尹壯圖懲處:免治尹壯圖罪,以內閣侍讀用,仍革職留用,八年無過,方準開發。老乾隆對尹壯圖的處分,和珅心裏可是高興壞了,但朝中與尹壯圖交好者卻有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之感,他們隻有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