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六年三月,後藏日喀則到邊境聶拉木的路上,正行著幾十號人。走在前邊的兩個僧侶打扮,中間有幾個兵弁打扮的人,後麵接著再是僧侶打扮的藏人。
如今正是三月,西藏的雪開始融化了,這段時間本極易發生雪崩,說不準走到哪兒雪山塌下來,將你埋在裏麵。照理說,應該再等一個月再出來才是最好的,但他們這一行人為什麼卻是如此匆匆地往聶拉木趕呢?
原來這一行人是前往聶拉木欲與廓爾喀談判的,走在前麵的那兩個僧人正是丹津班珠爾和紮什敦珠爾,跟在他們後麵的是漢兵王剛、第巴塘邁等兵弁,他們是跟著丹津班珠爾到聶拉木等邊兵駐地去訓練藏兵的,再後麵的便是達賴喇嘛派著隨行的人,他們是奉達賴之命隨丹津班珠爾到聶拉木地方修理寺廟的。這一行人就各揣心思,但都是向同一個地方行去:邊界之城聶拉木。
丹津班珠爾與王剛他們是想著到聶拉木一帶談判、訓練藏兵的。卻不想走到那兒,廓爾喀兵已陳邊境,丹津班珠爾與其談判時廓爾喀自是百般加壓,卻不想丹津班珠爾並不屈服,於是廓爾喀人在一怒之下,將丹津班珠爾與王剛等幾十號人趕回陽布去。而且廓爾喀還幹脆派兵入侵聶拉木一地。
聶拉木藏兵本是極少,又缺乏戰鬥力,哪抵得過凶狠野蠻的廓爾喀兵,隻得權且後退。說起這次進兵,又不得不提到藏教喇嘛沙瑪爾巴,上回廓爾喀進攻西藏是他挑撥,這一次自然又離不了他,他向廓爾喀國王喇特納巴都爾以及其叔父巴都爾薩野進言紮什倫布寺裏麵金銀成堆,隻要能搶劫一個紮什倫布寺,則就足夠十多年不要西藏地方給錢了。巴都爾薩野哪經得住這個誘惑,又加之談判時丹津班珠爾拒絕以後再給金錠,於是一怒之下,巴都爾薩野便統兵進攻了聶拉木,接著又占領了嚌嚨等地,逼近紮什倫布。
駐藏大臣保泰及雅滿泰從廓爾喀兵入侵聶拉木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了消息,後來見廓兵進展奇快,很快占領了嚌嚨,距紮什倫布已是不遠,這才命人將七世班禪由紮什倫布移往前藏,同時具折將此事上奏老乾隆。
保泰的折子本是八月初奏呈的,以八百裏加急送到京城已是八月二十二日。老乾隆接到保泰的折子後,立即諭令找來軍機大臣速議此事當如何解決。其實,保泰在折子裏也沒寫明白怎麼回事兒,因為巴中議和一事他到藏後根本未予問明,他隻知道廓爾喀兵是前來索債的,至於索什麼債,他卻是不明白了。
“各位愛卿,保泰今日奏稱廓爾喀巴都爾薩野又領兵入藏了。”
這話一出,堂上幾個人倒顯得有些驚慌失措起來。
“皇上,保泰奏明是怎麼回事兒了嗎?”還是阿桂久曆戰爭,於此已是諳熟,遇亂不驚。
“你們都看看這個折子吧!”老乾隆說著將折子遞給了阿桂,阿桂接過了看了看,又遞給和珅等依次看過。
“保泰此折稱廓爾喀進兵純係為的是債。朕想廓爾喀偏遠小地,前年已納貢稱臣,斷不敢與我天朝為敵,隻是因西藏葛隆不歸還債務才派兵攻聶拉木等地的,前年巴忠未能查明清還,又交給葛隆辦理,而葛隆又不會辦理,是以生變。不知眾愛卿以為如何?”
“皇上所言極是,隻是此事以前係巴忠辦理,不妨召巴忠前來問詢。”阿桂在一旁奏道。
“傳朕諭旨,令巴忠即刻進殿。”老乾隆對著身邊的小太監道。
巴忠本是禦前侍衛,隻是此時不是他執事所以不在此處;既然有諭令傳下去召見巴忠,自然一會兒巴忠就跟著小太監上來了。
“奴才巴忠叩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巴忠,前年你辦理藏務時,是不是未將西藏欠廓爾喀之債查清楚,以致於今日廓爾喀重入西藏討還債錢。”
巴忠一聽,明白東窗事發了,廓爾喀兵入侵西藏了,心內不由一陣虛。但他反應尚算敏捷,在心裏打鼓的同時已奏道:
“廓爾喀再度入藏,是奴才辦事不周,請皇上降奴才職,不,革奴才職吧!令奴才再於西藏效力贖罪。”
“巴忠,此事尚須細細籌算,也未必全是你之過,也可能是葛隆辦事不周所致,既已稟明原委,那你先下去吧!”
等巴忠走後,王傑奏道:
“前協同辦理藏務的是鄂輝、成德,今既廓爾喀逆賊再入西藏,臣以為不妨讓鄂輝帶兵前往後藏安撫。”
“廓爾喀逆賊不記皇上皇恩。前年分封其國王、眾臣為親王、公不等,不想今日就欲盡忘前恩,反目為仇,公然派逆匪入我邊境,其雖也是氣葛隆不還他們銀兩,但如若真是感恩皇上,應先呈明保泰等人,今廓爾喀逆賊非但不呈明保泰等人,而且還派兵圍攻聶拉木,實在是豈有此理。臣以為廓爾喀蠻荒之地,很難內附,不如派兵剿之,以靖西疆邊陲。”王傑這番話,顯然是主張對廓爾喀用兵。
一旦用兵,以廓爾喀那偏遠之地,勢必要啟用福康安,這便是王傑的目的。但和珅是何人?他早已聽出王傑話中之意,所以等王傑一說完,他趕緊奏道:
“皇上,奴才以為用兵一事當從長計議,如若鄂輝入藏能調停此事,那是最好不過,如若不能調停,到時候再用兵也不為遲,何況廓爾喀到底為何進兵西藏,保泰亦未以奏明。”
阿桂也聽出了王傑的意思,但他對王傑之意也是不敢苟同,因為他自己久曆戰爭,知道征廓爾喀並非易事,首先糧草運輸將極為困難。而且廓爾喀一地地勢險要、山高水深,也是個蠻夷之地,所以老阿桂決定奏請如和珅所奏暫緩用兵。
“皇上,奴才以為廓爾喀雖大逆不道,但據保泰所奏,也是由於其與西藏葛隆債務未曾糾清所致,此事情有可原。而且,廓爾喀荒遠之地,要之無用,不如仍如前例,讓其納貢稱臣,如此既可免卻兵災之苦,又能撫綏遠人,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三位軍機的話,各持一端。不過老乾隆倒傾向阿桂與和珅所奏暫不用兵。先視鄂輝帶兵入後藏效果而論。如若鄂輝到得後藏,此事仍不能了,再行用兵也不為遲,如若廓爾喀能自行退出,那是再好不過,亦可免兵災之苦,黎民之難。
“嗯,此事諭令鄂輝帶五十名兵弁前往後藏。鄂輝是總督大員,他領兵前往,廓爾喀必心生畏服,然後再讓鄂輝宣恩於廓爾喀,視其反應,如若置之不理,則對廓爾喀再行用兵,如若廓爾喀能自知其罪,並主動撤兵,那就善處此事,弄清廓爾喀與西藏之矛盾,然後予以調和處理!”
“是,皇上。”阿桂應聲道。
“至於保泰所奏將班禪移往前藏一事,朕以為不妥。班禪、達賴係藏民地方兩位佛教領袖,藏民隻懼二人。如若班禪留住紮什倫布寺,則後藏會人心大定,齊心拒廓爾喀逆兵。如若班禪一旦搬走移地他住,則後藏必人心大亂,給廓爾喀兵以可乘之機。保泰作為駐藏大臣,自也應相機行事,如若真正是廓爾喀不聽勸阻,繼續入藏,則可撤走之,否則,令班禪暫住紮什倫布寺。”
“是,皇上!”阿桂對於老乾隆這一道口諭也是謹記於心。
巴忠自從得知廓爾喀又派兵入藏的消息後,心裏便惴惴不安,而且自己提出的親到西藏效力贖罪的建議也被老乾隆給否定了,巴忠便以為老乾隆可能已察覺出他以前的陰謀來,心裏更是忐忑不安。他心裏清楚,如若真的是皇上發現了自己的罪行,定會將自己革職甚至處斬,與其受兵刀之苦,不如自行裁決。即使現在老皇上未發現,將來還是會發現的,反正難免一死,還不如現在就死。巴忠打定主意後,便於當日夜晚穿著朝服,悄悄出宮來,到得西海,投湖而死。
第二日恰逢巴忠值班,但老乾隆總等不著巴忠來,於是訓令領內務府大臣以及領侍衛內大臣何以巴忠還不前來,此事本是領侍衛內大臣之事,內務府大臣不過搭著挨訓罷了。領侍衛內大臣一見不好,即刻派人往巴忠府上要人。不大一會兒,差使回來報稱巴忠並不在府上,恰在此時,管西海之人派員前來稟報:於西海發現巴忠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