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老皇帝不想讓位 苗疆域發生動亂(2 / 3)

“你明知是死路一條,還要一意孤行,這又何苦呢?”阿桂苦苦相勸。

“卑職深知大人心意,但此意已決,千刀萬剮,在所不辭。”管世銘的話已經說絕了,俯身拾起奏折,就告辭出去。

阿桂見管世銘頑固不化,又氣又急。這事非同小可,萬一告了上去,和珅肯定不會倒台,而會抓住這個把柄大做文章,處罰管世銘不說,一定要揪所謂的“後台”,那樣一來,無疑是給了他排擠阿桂的絕好機會,想到這裏,他不敢怠慢,整了整衣服,就叫人抬起肩輿,直奔皇宮而來。他未進軍機處,直接到了養心殿,向乾隆稟明,他十分需要管世銘這個助手,懇請讓他繼續留在軍機處。乾隆不明白這老頭何以出爾反爾,不過沒有細想,就隨口答應了。

阿桂僅僅比管世銘快了幾步,就救了這個耿直之士一條性命,也避免了又一次腥風血雨的震動!

管世銘被諭知繼續留任後,一腔沸騰的熱血立即冷下來,萬念俱灰,整日悶悶不樂。有一日,阿桂命他起草一封文書,他不像往日那樣說幹就幹,揮毫灑墨,即刻完成,而是慢慢騰騰,好像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似的。阿桂看出了他的心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知故問地說道:

“有什麼事嗎?”

管世銘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

“身為禦史,而令奸人逍遙法外,枉為言官,上負皇恩,下慚百姓。”

阿桂苦笑了一下,安慰道:

“報仇有日,何必急以言自見!”

意思是說,現在時候還不到,你瞎忙什麼,有朝一日,時機到來,再彈劾他也不遲。阿桂二十餘年來,以朝廷中第一宰相尚且不敢貿然行事,何況你這個小小的禦史!阿桂心裏一直堅信,他會等到那一天,將和珅繩之以法,那一天,就是新皇帝即位的那一天,而這一天,已經為期不遠了。

西南邊陲,與緬甸、安南等地接壤處,自古為苗家聚居生息之所,山川險峻,惡石叢生,毒蛇出沒,瘴氣繚繞。人稱“西南瘴疫之地”,漢人來此,不習水土,又無力抵抗瘴氣,往往不知所以地染病身亡,因此被視為畏途。但清朝立國之後,對苗人看管甚嚴,尤其雍正皇帝“改土歸流”詔令頒下之後,移兵屯駐,在川東、黔西設立州、廳,派員治理,壓榨苗民。苗人生性強悍,多次反抗不成,官府逼迫日甚,積怨心中,待日而發。乾隆皇帝坐在皇宮,做夢也想不到人數不足五十萬的苗人,竟有通天本事,讓他的半壁江山岌岌可危。

乾隆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在苗疆崇山峻嶺之中,夜色沉沉,星光迷離。隻有一處山上,一串火把時隱時現,像鬼火一般晃動不已。

這裏是貴州省鬆桃廳強虎哨天王廟,這是一個破爛不堪的山神廟,院牆倒塌,石壁斑駁,隻因為有了一株株高大的桑樹,才隱藏住了這一片廢墟。誰也不會想到,有人在這裏,站著的,坐著的。映著被風吹得跳躍不定的火光,可以看清楚,大約有五、六十人,隻有幾個人坐在地上,其餘人分成群站在這幾個人後邊,有的人手裏舉著火把。

“兄弟們,滿人和漢人步步逼迫我等,這樣下去,隻有死路一條。苗疆自古以來就是我們苗人的領土,卻為漢人日益侵奪,喪失殆盡,如果我們仍然坐視不問,忍辱偷生,將來身處黃泉,將如何在列祖列宗麵前交待,又怎麼忍心看著兒子、孫子們仍舊受他人擺布!”坐在一棵桑樹下的年輕人,大約有三十多歲,被火光映紅了臉,開口說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憂鬱,但卻透出一股剛正之氣。覺得激動,他帶著哭腔,分明可以看出,兩滴淚水順著又黑又紅的臉頰淌下,說著,他站了起來,繼續道:

“七年前,我父親石滿宜,為了給咱們苗人伸張正義,沒想到慘遭官兵殺害,勾補苗寨,被縱火燒毀,老少男女,幾乎沒有一個能夠逃出,這些官兵,作惡多端,天理難容,掠我家財,奸淫妻女,此仇不報,不共戴天,現在時機已到,正是這些人遭天譴之時,我們就是要替天行道!”說著,他將手臂舉起,低低地吼了一聲。四周的樹木在瑟瑟作響。

“對,三保弟說得對,我們就是拚出性命,也要為死去的兄弟姐妹們報仇。”一個年紀稍大,身體魁偉的苗民說道。

“事不宜遲,我們要聯合起來,越快越好。”

“對,我們聽三保的!”

人們七嘴八舌地吵著,不過,聲音都不高。

“既然諸位弟兄與我想的一樣,我們不妨進行一番部署,約定時間,共同起事,讓官兵手足無措,打他個落花流水!”那個被稱為三保的人又說道。他轉身向那個高大身材的人說:

“八月兄,你把擬定的文告給大家說一遍,如果沒有人反對,就這樣定下來。”

八月讓一個隨從的苗人把火把舉到跟前,從衣服裏拿出一張紙,看了看,抬頭說道:

“如今咱們苗人的田地都被客民占了去,要想活下去,隻有殺客民,複故地這一條路。我們起事,就是要將這些客民和為非作歹的官兵趕走,苗人事,由苗人自己來管,從此之後,與他們互不幹涉。為此,我們必須摧毀邊牆、碉堡,把邊牆內外的苗人聯通起來,結成一氣,同心合力,共複苗疆!”

“好!”眾人齊聲喝彩。

乾隆六十年正月十六日早晨,剛剛過了元宵節,本來是一個和平安寧的日子,但是苗家的大寨營外,卻圍著三百多名全副武裝的清兵,個個頭戴紅纓帽,在山風中飄動著。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從隊伍裏走出來,向緊閉著的寨門內喊道:

“石柳鄧,趕快出來投降,放下兵器,可免你等一死,否則,本都可要殺進寨去,片甲不留。”

得到的,是死一般的寂寞,隻有山風吹著寨頭上的紅旗,呼啦啦作響。

軍官又喊了一遍,見無人答應,便一聲令下,士兵們端起槍向寨裏衝去。待快到寨門底下,忽然從寨牆上落下無數石頭,砸在奔在前頭的士兵頭上,當場,有十一、二個人倒地氣絕。清兵不得不停住。

“開槍!”軍官一擺手,一陣白煙過後,火藥爆炸聲在山寨中回蕩著。寨頭上有二十餘人栽了下來,清兵又衝了上去。

經過一番廝殺,寨門被打開,清兵湧了進去,逢人便砍。苗人眼圈都紅了,他們不顧一切地拚死攔阻,一具具清兵和苗人的屍體倒在地上。苗人人少,漸漸不敵。

“乜妹,我們不行了,趕快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先走,過幾天,會打回來的!”

“好,柳鄧哥,你前邊開路,我斷後!”說話的女子揮刀砍了兩個撲過來的士兵,向其他撤退的苗人靠攏。

石柳鄧掄開大刀,舞成銀光一片,清兵不敢阻攔,連連後撤。這時,一個軍官從後麵趕了上來,砍下一個士兵的首級,喊道:

“再敢後撤,有如此人!”

士兵畏懼,隻得拚死向前。石柳鄧等人又被攔住,清兵越打反而越多,看來想逃走也不容易。正著急時,清軍後翼忽然大亂,原來從苗人隊裏飛出兩支鏢,正打在督戰的兩個軍官頭上,致使清兵無主,人心慌亂。石柳鄧一見機會來了,率領眾人奮力拚殺,終於衝出了一條血路,向山下跑去。跑了好久,查點人數,還剩了十幾個人,個個沾滿鮮血,狼狽不堪。不一會兒,石乜妹也帶著兩個人追了上來,氣喘籲籲。

大營寨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千年古壘,付之一炬。石柳鄧見狀,雙膝跪地,淚流滿麵。口裏喃喃道:

“諸位兄弟姐妹,是我連累了你們,有朝一日,我一定殺回來,為你們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