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嘉慶帝名義上位 白蓮教聚眾鬧事(2 / 3)

吳省蘭告辭之後,和珅就奔皇宮養心殿而來。乾隆正在那裏處理呈上來的奏折,一聽和珅求見,忙命太監宣進來。

“和珅,你來得正好,朕這會兒心情好多了。福康安、和琳二人來奏,苗民的大頭目吳八月被捉拿以後,各地苗人紛紛倒戈,苗疆大部已重歸大清版圖,用不了多久,二帥就可班師回京。朕也就平安無事了。”乾隆喜形於色,這倒令和珅有些莫名其妙,他以為皇上一定暴怒不已,一見到他,就會破口大罵,他顧不得多想,趕緊磕頭:

“皇上仁德之主,四方之民,承恩既久,絕無思逆之心,隻是賊人蠱惑,被迫跟從,現在首逆既戮,自然倒戈。”

和珅見乾隆和顏悅色,揣摩這老頭可能把伍拉納一事不放在心上了,何不趁機開脫一下,便開口說道:

“奴才有一事懇求皇上恩典。”

“什麼事?”乾隆感到意外。

“伍拉納——”和珅的話剛開頭,就被乾隆一聲怒喝打斷,和珅心裏暗叫,“大事不好”。他不敢抬頭,但能聽見乾隆粗重的喘息聲,說明他氣憤已極。

“伍拉納等人目無王法,貪贓受賄,有負聖恩,應當從嚴處置,以儆效尤。”

乾隆的火氣似乎消了下來。他知道伍拉納與和珅有親戚關係,以為他會替伍拉納求情,這才發怒,現在一聽和珅竟是要他從嚴處置,這層戒心,也就放鬆了,說道:

“近年以來,刑政未免稍寬,致使各省督撫中,潔身自愛者已不過十之二三而已,如不嚴加懲戒,後患無窮。朕已命阿桂主持其事,你就不用管了。你忠心可嘉,朕大小事情,還得依靠你來辦。”

“奴才萬死不辭。”

從養心殿裏出來,和珅心裏很不是滋味。看來皇上沒有找他辦理伍拉納一案,是有意這樣做的,也就是說,對他並不是完完全全的信任。但是,經過這一次,乾隆對他一定會倍加信賴。和珅丟車保帥,得大失小,並沒有吃虧。

在乾隆的一再督促下,伍拉納、浦霖兩位封疆大吏都在菜市口身首異處。直到他們被押往刑場時,還幻想著和珅會救他們,當鬼頭刀在眼前閃過時,最後一絲希望和怨恨一起,被鮮血淹沒了。這一個案子令朝野震驚,這是幾年沒有發生的大案。對於乾隆來說,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作為皇帝誅殺大臣。

乾隆六十一年,也就是嘉慶元年,正月初一。這一天,北京城像凍僵了似的,寒風刺骨,吹著緊閉著的門窗,嗚嗚作響。天空上布滿了星星,一閃一閃的,皇宮太和殿外,一片燈籠像成群的螢火蟲,有規律地排列在廣場上。映著燈光,可以看見在禦道的兩旁,整整齊齊地站著兩班人,頭戴翎冠,身著朝服。他們像一個個木樁立在那裏,靜靜地等待著。

太陽就在這黑暗中升起,溫柔的陽光像少女的四肢和秀發,慢慢舒展開來,廣場之上,漸漸有了一些活氣。

養心殿內,乾隆早已到了那裏。他拿起了那個寶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杏黃色的綢緞,綢緞揭開,就是那塊渾身白裏透青的傳國之寶。它代表著至上的尊嚴,至上的權力,代表著廣漠的領土,豐饒的財富,美麗的女人,隻要有了它,就什麼都能得到,隻有有了它,才能什麼都能享受,它,一直陪了乾隆六十年。乾隆坐在寶座上,將它抱在懷裏,像是抱著一個可愛的女兒,又像是摟著一個令他心醉的女子,他輕輕地摸索著,像是撫弄女子的頭發和臉蛋,撫摸冰清玉潔的肌膚。六十年來,就因為有了它,他才位居蒼生之上,一言既出,天下為之或者動蕩不安,引起一場血雨腥風,或者祥和平靜,萬民歡呼喜慶。所到之處,儀仗綿延十數裏。食天下之珍,聚天下之財,世間的一切,包括每個人的生命,每個女子的貞操,都是他的,歸他所有。正因為有了這塊東西,他才能興兵四方,成其“十全功業”,正因為有了這塊東西,他才能讓民安寧,使得天下康樂。

現在,這些都將離他遠去了,他不甘心。想到六十年的掙紮、辛酸苦辣,他不禁老淚縱橫。

“陛下,吉時快到了。”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乾隆回頭一看,原來在殿外跪著兩個人,軍機大臣阿桂和王傑。他知道,他們是來催他的。他不想讓他們看見他流淚,便冷漠地應了一聲:

“朕知道了,你們先退出去吧。”

他把眼淚擦幹,把玉璽包好,重新放進盒子裏,慢慢走出來,等候在那裏的太監馬上跑過來扶住他。

乾隆在鼓樂聲和歌聲中緩緩走來。他穿著黃色龍袍袞服,外罩紫貂端罩,身後,是皇太子永琰,和珅跟在一旁。越是離禦座近,乾隆的步子越是沉重,身子也有些搖晃。和珅跑到旁邊,要扶住他,他目不斜視,輕輕一擺手,振作起來,沿著台階登了上去。皇太子隨後跟到殿裏,向西站立。鼓樂聲戛然而止。

“鳴鞭!”一聲清喝,廣場的地上,響起三聲幹脆的鞭聲。樂聲又起。

“禦宇六旬,九有浹深仁。勳華一家禔福臻,歲萬又萬頌大椿。牙聖神,帝夏皇春。”

《慶平之章》在廣場上回蕩。廣場上人群三起三落,上至太子,下至群臣,行完了三跪九叩首大禮。

大禮完畢,大學士阿桂和和珅引導著皇太子永琰走到皇帝的禦座麵前,太子跪下,阿桂從禦座左邊的香幾上捧起“皇帝之寶”,跪在乾隆麵前,那個寶盒子高高舉在頭頂。乾隆從阿桂手中接過,端詳了一番,探起身子,遞給了在他腳下的皇太子。就在與兒子手相碰的那一霎那,他像觸了電一樣,渾身戰栗,玉璽差一點兒沒從手上滑掉。這個動作,和珅和阿桂都看在了眼裏。

就這樣,歸政大典結束了,清朝,進入了第七個皇帝統治時期。從失去玉璽的那一刻起,乾隆就不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了。真正的皇帝,變成了他的兒子嘉慶。

按照封建時代的規矩,當上皇帝之後,永琰的名字就需要避諱了。一般來講,避皇上諱的方法之一就是大家不再用這兩個字,比如雍正的兄弟們就把各自名字中的胤字改為允字。但永琰的情況特殊些,這個永字太常用了,不大容易避得開。還是太上皇有辦法,他讓永琰改名字,用生僻的頤字代替了永字。

就像日月交替一樣,在黑暗與光明的清晨,清朝的曆史翻開了新的一頁。雖然這是一次巨大的變化,但在皇宮裏,卻像在水麵投下一粒沙石一樣,馬上恢複了平靜。與此同時,湖北襄陽安靜的街市上,投下的卻不是一粒小小的沙石,而是幾顆血淋淋的人頭。

正月初七,湖北枝江、宜都等地,爆發了白蓮教教眾的起義。義軍直搗襄陽城下,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清兵迷迷糊糊,還站在城牆上觀望。知府常丹葵嚇得驚慌失措,連忙派兵緊閉城門,任憑義軍如何咒罵,也不出城對陣。義軍用石頭撞門,怎奈城門堅固,城上又有清兵不時投石射箭,因此,用了半天時間,城門仍未攻破。清兵倒是越聚越多。

城中的內應義軍,不知為什麼還沒有動靜。城外的教眾們心急,有的人竟大聲叫喊起來:

“齊都督開門,齊都督開門!”

這話讓常丹葵聽到了,他眼珠一轉,“齊都督是哪一位?”士兵們告訴他,可能是原來的衙役齊林兒,不久前,他辭去差役不幹,據說是到外地經商去了。在衙役之中,已經沒有姓齊的人。常丹葵命令一班士兵,趕快搜捕齊林兒,隻要見著此人,格殺勿論。

齊林兒正在組織一夥教眾密謀起事,但是人還沒有到齊,他的妻子王聰兒騎馬到附近召集去了,可是不知是什麼原因,還沒有回來。攻城的叫喊聲早已傳到他的耳中,教眾們都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即拔刀出戰,但是他們僅湊了十幾個人,如果這會兒衝出去,無疑是自尋死路,因此隻能隱忍待發。齊林兒似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灼不安,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其他人都手握刀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報告總教師。”一個教眾慌裏慌張地跑進屋裏來。

“發生了什麼事?快說!”齊林兒道說。

“王夫人的人已經帶齊了,但是,他們在城西讓官兵發現,現在正打得不可開交。好像天王劉之協也在裏麵。”

“有這等事?”齊林兒臉色大變,隨手抄起一把短刀,對手下人說道:

“弟兄們,看來咱們隻有豁出去一拚了。我齊林兒絕不能做貪生怕死之徒,天王在此,如果不拚命救出來,咱們有何顏麵對天下諸位弟兄。咱們衝出去!”

說著,短刀一揮,當先闖了出去。但為時已晚,他剛到了院子裏,就見大門口已經站滿了清兵,有的清兵爬上牆頭,手持弓箭,對準屋子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