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出去了,弟兄們,衝啊!”齊林兒見四麵被圍,怒目圓睜,大吼一聲,飛身躥向牆頭。
他剛踮腳起身的那一當兒,清兵隊伍裏也響起了一聲號令,隻聽“嗖嗖”聲如風乍起,一片箭雨已將院子罩住。齊林兒身在半空之中,欲躲不能,欲下不可。幾枝箭向他飛來。他搖動短刀,打飛了兩枝,但另外兩枝他卻無法躲過,胸口中箭,跌落塵埃。
聽得院內慘叫聲、怒罵聲響成一片,不到一刻的工夫,再看院子裏,屍橫一地。白蓮教教眾個個像刺蝟一般,東倒西歪,死在血汙之中。教首齊林兒,在離官兵最近的地方,他頭衝下栽倒地上,臉上已經被血和土蓋住,看不清楚了,身上,也插了十多枝竹箭。清兵見院裏沒了動靜,便躡手躡腳地走過來。領頭的把總一聲令下,令人將眾教眾的頭顱砍下,又查看屋子裏是否還藏有別人,然後揚長而去。
襄陽城衙門的柱子上,又掛著十多個血淋淋的人頭。常丹葵聽說齊林兒被殺,其妻齊王氏也被官兵圍困在城西,不禁興高采烈。讓兵丁將齊林兒等的人頭掛在城門口。城外聶傑人等一見是齊林兒之首,個個麵如冷灰。看來事情已經敗露,恐怕難以成功。教眾們也心自離散,無意苦戰。首領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先行撤退。義軍後隊變前隊,拖著旗子,向山中退去。
常丹葵大喜過望,見義軍走遠,才派了一支人馬追出來。明為追敵,暗為探看義軍動向。他手裏的兵不多,不敢深入山區,隻能派小隊打探動靜,再另行計議。他正高興之間,有兵丁來報:
“報告大人,齊王氏手下教眾四十餘人已被巡檢大人打敗,大部被殺,但齊王氏卻不知下落。”
“飯桶,擒賊先擒王,頭領不死,殺了這些教眾又有何用。快些傳令,各路人馬在城中仔細搜查,不能讓一個人走脫!”
傳令兵領命而去。常丹葵又叫過幾個把總吩咐了一番,自己也帶著人馬走下城牆,往城裏而來。
王聰兒到底沒有找到,這令常丹葵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城池固若金湯,難道這個小丫頭是插翅飛走的不成?但一路路回來的人馬都是一個報告:“稟大人,齊王氏無影無蹤。”
“再找不到,拿你的項上人頭來見!”常丹葵也是這句話就又把他們打發走了,但是,王聰兒仍然沒有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一絲音訊也沒有。常丹葵萬分惱火,因為他早就聽說過齊林兒討了個美若天仙的小老婆,年齡才十幾歲,他早就想見一見,可是聽說這個小丫頭武藝不錯,原來是賣藝女子,被齊林兒看中,知府不知出於何種考慮,總覺得非見這個女子一麵不可。城裏找不到,就到城外找。他命令兵丁,方圓三十裏內的村莊,要逐家逐戶搜個遍,遇見可疑人物,格殺勿論,殺一個有賞,放一個領罪,他派出了幾支小股人馬,裝出追趕起義白蓮教的教眾,一麵給巡撫、提督寫信,報功邀賞,請求援兵。
這個消息,巡撫、提督聽到後都大吃一驚。因為一年前,他們還奉旨在全省之內抓捕教徒,殺了不下千人,以為肯定絕跡,不會有後顧之憂了。湖廣總督福寧這時正在苗疆剿匪,忙得不可開交,一聽此訊,焦頭爛額,但他不敢隱瞞,隻好如實上報。
一紙緊急文書遞到和珅麵前,白蓮教再次起事?和珅也是一愣,沒想到這個邪教如此厲害,屢禁不止,屢殺不滅。但是他並不著急,這個折子就壓下了。作為軍機大臣,處理上傳下達的奏折諭旨,這就是他的權力,他可以以任何理由壓住奏折,不讓皇帝知道,同時,他還有膽量在皇上的諭旨中做手腳,這些,他試過,沒有一次讓人看出破綻,因此膽子也就越來越大。
皇上不知道,還蒙在鼓裏,而下邊的巡撫和總督,卻像無頭蒼蠅一樣,不知所措,沒有皇帝的命令,不敢輕舉妄動,福寧也不能抽身回來。巡撫畢沅,是一個生性懦弱的文人,對兵事一竅不通,因為劉之協在湖北逃脫一事,他和兩江總督蘇淩阿一樣,被乾隆降職以示懲罰,於是,他就由湖廣總督降為巡撫。這次又出現了白蓮教,他不敢再怠慢,即使皇上無旨,也不能坐視不管。於是從各地抽調了一支人馬,奔襄陽而來。
二月,襄陽城的清兵們又受了一場虛驚,大約兩千人的白蓮教義軍將城團團圍住,攻打了十餘日,口口聲聲為死去的弟兄報仇。知府常丹葵還未見過這種陣勢,嚇得屁滾尿流,隻好命人守住城門,堅守不出。十天之中,他已經給上邊寫了不下二十封急報,請求援軍。但湖北不是這一個地方告急,荊州城外,也打起了義軍旗號,上次進攻襄陽的張正漠、聶傑人跑到那裏去了,歲陽、竹山、保康、漢陽、孝感、宜昌、長陽,幾乎所有州縣,一夜之間,遍舉義旗。清兵大部被派到湖南、四川與苗軍作戰,隻剩了少數人留守,對來勢凶猛的白蓮義軍,無不膽戰心驚。許多城也已經被義軍攻克。襄陽城,因為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城高河深,固若金湯,易守難攻,因此王聰兒的人馬圍了十多日仍然沒有攻下,常丹葵的堅守不出策略,真的起了作用。王聰兒與姚之富商量,暫且撤離,轉戰各地,先壯大隊伍,再攻不遲,於是兩千多白蓮教徒如潮退去。這裏安靜了,周圍的城州縣卻一再傳來清兵的慘叫和哀求之聲。
這件事,再也瞞不住了,和珅不敢再壓,便將奏折呈給乾隆。本來,這些折子應由皇上嘉慶來處理,但是乾隆吩咐,“大事還須我辦”,所以,凡是涉及到兵事和任用大臣之事,都由太上皇決定,嘉慶,還隻是一個隨從。所以,和珅把折子遞給了乾隆。退位之後的乾隆,本可以高枕無憂,安享清福,但他的心卻無法平靜,平苗一事,拖了一年,還沒有完結。除此之外,他還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因此,每次召見和珅,他都要問,宮外的動靜如何,每次,和珅都是說太平無事。
這次,不是太平無事了。
養心殿裏,和珅叩頭如搗蒜,禦座之上,太上皇滿麵怒色。
“和珅!”
“奴才在!”
“天下大亂,你竟說平安無事,你這不是欺騙朕嗎?”
“奴才罪該萬死,可是奴才確實沒有說謊。”和珅磕頭求饒,已經帶了哭腔。
“你以前為何不報?”
“奴才見不過是一些無名盜匪滋事,心想用不了幾日,就會讓地方官吏掃蕩淨盡,以這樣的小事來驚動聖駕,奴才以為太不值得了。”
“這是小事?不是盜匪,是白蓮教!”乾隆氣得拍起龍案,上麵放的奏折被彈了起來。
“奴才該死,奴才願以性命擔保,絕不敢欺瞞聖上。”
“你看該怎麼辦?”乾隆見和珅磕得頭上起了一個大包,口氣也軟了下來。
“奴才願意親自領兵出討,不平教匪,誓不回京!”
“你走了,朝中之事由誰辦?皇上有些事還不懂,有些事,還得靠你和阿桂、王傑來辦。”乾隆低頭想了一會兒,問道:
“福寧為人慵懦,圍剿苗軍一事十分不得朕心,依朕來看,湖廣總督,要換個人才好。你看是誰合適?”
“現任巡撫畢沅,忠心可鑒,能委以此任。”
“畢秋帆?那個放走劉之協的人?不成,不成!”乾隆搖頭不允。
“聖上,畢秋帆雖然有失,但自從聖上斥責之後,日夜勤勉,不敢絲毫大意。如今福寧在湘西剿苗,湖北教民起事,多賴他設法圍截,才保住了眾多縣城,直至今日,雖然教民眾多,卻隻是虛張聲勢,並沒有占得要害之地。”
“畢秋帆果然有些悔悟?”
“有聖上鞭策,他不敢不以死效命。”
“那好,就讓他接任湖廣總督,主持其事。”
和珅心中暗喜,扣壓緊急軍報不僅沒有受到太上皇的懲罰,還提升了一個心腹大臣。這正合他的心意。畢沅因為在湖廣總督任上沒有捉住劉之協而被斥責革職,後來花了好多銀兩到和珅府上疏通,和珅在乾隆麵前替他說過好話,這才任為巡撫,這次,又官複原職。乾隆並不曉得和珅搞的把戲,但這件事情瞞不過嘉慶皇帝。雖然他名為天子,實則似一個木偶,大小事務,無不由太上皇點頭才能辦,其實,他連奏折都很少見到,更不用說染指軍國大事。他心裏明白,他還年輕,沒有自己的勢力,在朝在野的官員,都唯太上皇之命是聽,特別是當中有一個和珅,把持朝政,說一不二,根本沒有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他回顧自己的身旁,幾乎沒有一個可以衷心托付之人,老臣如阿桂、王傑、紀昀等,或者年老力衰,毫無銳氣,在和珅麵前隱忍已久,不敢發作,新人又多是和珅提拔,聽之驅使,他這個皇帝,卻真正地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