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保拿下了十幾座義軍的山寨,燒殺搶掠,所過之處,寸草不留。不到半個月時間,就進至灌腦灣山下,張正漠據險而守,但是清兵人多,而且全用火器,義軍有一萬多人,可是大多數是老人婦女和孩子,真正能打仗的青壯年不足五千,幾次接仗,死傷又有不少,眼看清兵把這些山寨圍得水泄不通,卻無法可想。
情急之下,張正漠想到了詐降。他一揮手,一個教徒跑過來,張正漠對他耳語了一陣子,教徒點頭跑出了大寨……
第二天,永保的大寨門口出現了二百多名狼狽不堪的白蓮教教徒,口口聲聲要見大帥,永保聞報心中詫異,命令手下人前往,仔細察看。不一會兒,回報說有一百五十人整,都是青壯男丁,沒有老人婦女,永保心下生疑,對一旁的惠齡說道:
“以前逃出的教匪,都是三五成群,而且攜帶有老少婦女,這次人數既多,又沒有眷屬,殊屬可疑,莫非其中有詐?”
“大人所言甚是,卑職也這樣想,我們來個將計就計,豈不更妙?”惠齡把身子向前湊了湊,附和道。
永保隨即命人將為首的白蓮教教徒帶入,來人一進大寨就跪倒在地,口稱是附近山民,被張正漠擒掠上山,早欲逃出,今見布告,拋棄家小率一班弟兄前來自首,願為官兵效命。永保聽他說完,安慰一番,令人帶下,隨即派了一隊清兵,暗地裏嚴加看管。
六月二十四日晚一更剛過,清軍大營起火,張正漠見永保中計,率領人馬衝下山向清營撲來,剛到半路,就見四麵山溝中殺出四支人馬,將義軍團團圍住。頓時火光四起,硝煙迷漫,殺聲震天。張正漠衝出重圍,狂奔到山上,再一看山下,義軍在清兵中四散奔逃,一個個倒在火光之中,嚎叫之聲,撕心裂肺一般。張正漠不敢再看,領著逃回來的幾個殘兵到各寨布置防守去了。
清兵殲滅了下山劫營的二千多義軍,隨即停手。張正漠如驚弓之鳥,命義軍死守不出,自己在大寨中唉聲歎氣。
“軍師,事到如今,也隻有向王總教師求救了,我們白蓮教都是一家人,她不會見死不救的。”首領中坐在最前邊的一個中年漢子站起身來,向張正漠拱手勸道。
“不行,我寧死也不會向她低頭!”張正漠一擺手,斷然拒絕。
“軍師,山下清兵有二、三萬人,我們還剩了幾千人,糧草彈藥都快用光了,這樣死了,白白送命不說,死去弟兄們的仇讓誰來報呢?軍師您就軟一次吧,好男不和女鬥,用不著拿性命來賭氣。”那個首領眼睛已經濕潤了,越說越動情,兩腿一軟,竟跪了下來。其他首領見狀,也都俯身跪下,哀求不止。
“好了,你們都起來吧,我同意就是,不管怎麼說,人了教就是一家人,我雖然恨王聰兒,她沾她爺們兒的光,又有姚之富做幫手,把襄陽人馬全拉到她的旗下,要不然,這些人隻能聽我的,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份上,既然如此,誰願去送信?”他拿眼睛環視眾人,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願先開口。
“我願意去!”又是最前頭的那個漢子。
“好!”張正漠看著他,隨手抽出一支令箭,說道:
“快去快回!”
“是!”那個人轉身離開大寨。張正漠看著他的背影,鬆了一口氣,他以為王聰兒一定會來,可是他沒料到,等來的卻是清兵。
三日之後,山下清兵大寨中一陣騷亂,喊聲四起。張正漠領人登上寨牆觀看,見一彪人馬從清軍中殺出,白衣白帽,直向山下而來。張正漠大喜,對身旁的首領們說道:
“王聰兒果然派人來救,我等命不該絕!來,咱們下山迎接,把清兵殺一個落花流水!”
眾人領命,打開寨門,殺下山來。當要接近那夥白衣人時,卻發現情況不對,那些人停在前方,並不前行,張正漠一愣之間,四麵山間和山腰都擁出了無數清兵,就連下山的道路,也被清兵切斷。他大叫一聲“不好!”領人往回衝殺,已經來不及了。清兵槍炮齊鳴,炮彈落在義軍人叢中,一片片的義軍被射中倒下,張正漠的身上也著了兩彈,長劍落地。炮聲過後,清兵揮刀舞劍殺過來,張正漠強自支撐,拾起劍拚殺,幸賴身邊有人保護,才不致喪命亂刀之下。一個時辰不到,義軍死傷殆盡,張正漠以及其他的未死首領,都落入永保手中,直到這個時候,張正漠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那位首領並沒有把求救的消息送到雙溝寨,剛一下山,他就讓清兵拿住了,這才演出上述的一幕。而雙溝寨,此時也麵臨一場類似的災難。
畢沅與恒瑞諸人領大軍進剿雙溝寨,聲勢浩大,王聰兒與姚之富得知訊息之後,為了分散敵人兵力,派樊人傑進攻棗陽縣。但是棗陽城池堅固,準備充分,樊人傑把附近鄉村都占據了,對縣城卻無可奈何,隻得駐兵城下,等城中糧盡彈絕,再發動攻勢。畢沅怕萬一有失,受嘉慶和乾隆再次怪罪,令穀慶成與河南巡撫景安領兵增援,冒雨行軍,六月初,進至王家岡一帶。樊人傑見清兵來勢凶猛,不敢以硬碰硬,派少數人攔截斷後,領主力渡流通河南下。畢沅乘勢追擊,義軍丟失了河南的大片土地和許多營寨,退回湖北,在雙溝寨集結。正在這時,從灌腦灣傳來了張正漠被圍的消息,王聰兒立即召集眾位首領計議。但義軍頭領內訌,迫使王聰兒揮軍北走,到了鄂豫兩省交界處養軍休整。而畢沅和永保,則以擊潰了襄陽義軍主力,攻下灌腦灣、雙溝寨,大獲全勝奏明乾隆。
乾隆得知此訊時,精神為之一振,當即召來軍機大臣阿桂。阿桂見太上皇那副得意的樣子,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他知道太上皇越是如此,越是容易被人蒙惑,作為首席軍機大臣他的責任沒有盡到就已經是嚴重的失職,他不忍心看到皇上再這樣下去,見到勝利的消息就難以自禁。
“阿桂,你是朕‘十全武功’中功勞最高的一個大臣,你可知道,朕的第十一大武功就要告成了嗎?”乾隆揚著手中的奏折,滿臉笑容地說道。
“奴才愚昧,委實不知。”阿桂低著頭回答。
“這怎麼可能?”乾隆臉上有些不高興,“白蓮教匪徒在襄陽大部被殲,隻有少數人漏網,這你都不知道?”
“奴才不知,奴才隻知道四川達州和東鄉,在九月十五日和二十三日,又有兩股教匪起事,轉眼之間,已至萬餘人。奴才有半句假話,願引頸就戮。”
“那朕為何不知?”
“奴才不知……想必那份奏折還壓在軍機處。”阿桂一急,嘴上有些結巴。乾隆“啪”地把那份折子扔到阿桂麵前,厲聲問道:
“你這個軍機大臣怎麼當的?這麼大的事情,居然讓朕蒙在鼓裏,你是何居心。以後你要倍加小心,這次看你年邁,不治你罪,下一次,絕對不放過。你趕快出去吧!”
阿桂幾次想解釋,都插不上嘴,隻好含著一肚子冤氣退出來。他本來是要解釋給太上皇聽,和珅壓住了許多折子不上報,致使乾隆和嘉慶對許多事情都不了解,而和珅則指使永保、畢沅等人謊報戰功,從國庫裏拿獎賞。戶部尚書是福長安,與和珅朋比為奸,拿出的銀子,有很大一部分就落入了他們二人的口袋。如果戰事立即傳來,和珅扣留軍餉的事就無從說起,更重要的,他希望天下亂,但又不致於亂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就可以趁機撈取好處,即使太上皇死了,嘉慶仍然要聽他擺布,因為這些督撫,都落入他的指掌之中。阿桂告他不成,自己倒背了黑鍋,又氣又急,再加上身體虛弱,一病不起。這樣,軍機處的事全歸了和珅掌管,他的膽子越來越大。
王聰兒一支義軍在湖北、湖南縱橫馳騁,官兵幾次圍剿,都沒有成功,但是威脅要少多了,因為他們人數雖然有所增加,但大多是老弱婦幼,作戰不得力,既要逃避清兵鋒銳,還要保護義軍將士的家眷,因此不免被動,隻能躲避清兵,不敢與之硬拚。相對來說,這一段時間還算平靜,但是四川卻在這個時候燃起了起義烽火。王三槐與徐天德領導的白蓮教起義,從達州與東鄉蔓延開來。
王三槐原來是東鄉的一個巫師,曾經入過白蓮教,他見戰亂有機可乘,便打著白蓮教三陽教教主劉之協的幌子,招兵買馬,不到半個月,就已經湊了幾千人,其中有好多是湖北義軍被趕到四川的殘部。陝甘總督聞訊,派人入川追剿。乾隆從阿桂口中得知此事後,又將軍機處的折子要來仔細看了一遍,對阿桂更為惱火,如果不是見他生病,一定要進行處罰。他立即諭下,陝甘總督宜綿迅速入川,總統四川軍務,剿辦教匪。
好在乾隆今日接到了平苗成功的消息,得知消息當天,他就大宴群臣,表示祝賀。高興之餘,他冒著初冬的寒風,移駕圓明園。他覺得自己像是年輕了好多歲,腳步也變得十分穩健,他堅持不坐轎輦,似乎踏著腳下的土地,才顯得他與皇天厚土的息息相關。雖然園內百花凋謝,敗葉零落,飽含著一種淒涼之情,時而有陣陣冷風迎麵而來,乾隆卻渾然不覺。一麵走,一麵與隨從的大臣說笑。和珅躬著腰,貼在他身邊,幾次伸手扶他,乾隆都用手擋開,嘴裏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