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不要以為朕老了,朕耳不聾,眼不花,走起路來也不遜當年,你還擔心什麼。”
“萬歲爺福貴如天,永遠也不會老的,奴才每天燒香許願,萬歲爺長壽不老,乃萬民洪福。您看上去不像是八十多歲,倒像是五十多歲。”和珅跟在乾隆身邊,笑著附和道。
“你不要取笑朕了,朕多大年紀,自己心裏還不清楚?不過,說朕老,現在還有些早,不信,朕就給你們試一試。”他轉過身,向和珅說道,“給朕拿弓箭來。”
嘉慶和其他大臣都莫名其妙,心想皇帝在園中能射什麼,正狐疑問,和珅已經跑回來,雙手捧了一張很小的弓遞到乾隆眼前。
“和珅,你欺負朕老了是不是?這張弓分明是小孩子用的嘛!”
“奴才不敢,這張弓非同一般,看起來雖小,卻需要很大力氣才能拉開,萬歲爺天生神力,一定能夠拉開。”和珅拿的這張弓的確是初習弓箭的人所用,他深知乾隆年老,大的弓拉不開,在群臣麵前拉不開,丟麵子,便想了這番話來誆他。乾隆信以為真,接過弓試著拉了一拉,把箭搭在弦上,卻不知向哪裏射才好。和珅看出乾隆的意思,當即向天空一指,乾隆順他指的方向望去,什麼也沒看見,不解地問道:
“和珅,你又在捉弄朕?”
“奴才罪該萬死,西北天上,有天狼,萬歲爺定能射中。”
乾隆聽罷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當即將弓拉開,瞄準了西方,口中朗聲念道: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話音還沒有落下來,箭離弦疾馳而去,消失在遠處的天空中。群臣相繼跪下,高呼萬歲。嘉慶也不得不在人群前頭跪倒雙膝,他抬頭瞧了瞧得意忘形的和珅,一股怒火迎頭而上。和珅隻顧高興,嘉慶的神情也就渾然不覺。
首席軍機大臣、大學士阿桂的府裏,被一種悲哀的氣氛籠罩著。阿桂臥在床榻上,身邊守候著眼淚汪汪的家人。
“世銘來了沒有?”阿桂微微睜開眼睛,用極低的聲音問道。
“來了,就來了,老爺。”夫人掩住麵孔,淚珠流了下來。
門被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大人叫你。”一個仆人領著他走到床頭,家人們閃在一旁。
“老爺,世銘來了。”老夫人趴在阿桂身邊,輕聲喚道。
“好……你們先出去一會兒,我和……世銘有話要說。”阿桂吃力地抬起手擺了一擺。夫人領著人默默走出去。
“大人,您有何吩咐,盡管說吧。”管世銘跪在床前,把頭俯在阿桂的身邊。
“我以為,能活到太上皇駕崩的時候,我有許多話,要對皇上說。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忍氣吞聲,我不敢得罪和珅。和珅惡貫滿盈,別人卻無可奈何。我已經察覺到,他和許多官員來往密切,我忌他心有二誌,太上皇駕崩,他會造反。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見到皇上,把這事告訴他,我就放心了。”
“大人,卑職記下了,就是您不說,我也知道的。現在連皇上都怕和珅三分,他太囂張了,我會照您說的去做的。”管世銘說著,眼淚已忍不住流了出來。他最忘記不了的,是阿桂幾年前救他的那件事,如果不是他,管世銘也許早已遭到和珅的報複,不是人死,就是家破。
“好了,你先走吧。”阿桂又費力地抬手,被管世銘按住。他輕輕站起身,低聲說道:
“大人,您保重。”然後離開房間。
第二天,阿桂死了,死的時候,眼睛對著皇宮的方向,微微睜著。乾隆對阿桂的死很是傷心。和珅報告給他這個消息,他黯然傷神,竟不自覺地站起身來。
“這些老臣一個個都先我而去,參加‘十大武功’的功臣,越來越少了。”他踱到窗戶跟前,幽幽地感歎道。
“萬歲,奴才心裏也非常難過,可是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呀。”和珅說著,假惺惺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阿桂一死,朕就隻能依仗你處理軍機處的大事了,朕任你為首席軍機大臣,你可要體會朕意,萬不能殆誤軍國大事。”乾隆回過頭,對趴在地上的和珅說道。
“奴才謝萬歲,萬歲,萬萬歲。奴才肝腦塗地為萬歲爺效犬馬之勞,如有不盡力之處,情願被賜死而無怨。”
“朕相信你就是了。”
阿桂一死,和珅成為首席軍機大臣。如果說以前和珅匿軍情不報時阿桂在當中礙手礙腳,現在他成了首席大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剛上任不久,他就在軍機處頒布了一項重要的措施,規定凡是地方巡撫上報的奏折,都由軍機章京抄錄一份“副封”給他,由他一個人決定報還是不報。以前軍機處議事,都是各大臣聚在一起商量處理辦法,有時是利用入值之機單獨處理,現在和珅把軍機處的一切權力都納入他一個人的掌握之中,嘉慶皇帝心中不願,但這是太上皇的旨意,他又有什麼辦法?隻好聽之任之,而心裏,除掉和珅的意誌更加堅定。由於和珅在其中做了許多手腳,白蓮教的許多消息都沒有報到嘉慶和乾隆的耳朵中,對於千裏之外的事情,也就更加迷惑。乾隆不放心,幾乎每天都召見和珅,問他圍剿近況,和珅除了一再說殲敵眾多,賊倉皇逃竄之類的話來搪塞一些敗績,就是說白蓮教主力已被殲滅。乾隆將信將疑,但是還覺得並非意外,因為他已經調集了十幾萬人馬,撥了二千多萬兩白銀鎮壓,至少也要有一點成效了。
這個春天,乾隆過得還是十分愜意的,但是襄陽義軍會師陝西興安鎮的消息又使他陷入了苦惱的泥潭之中。
當義軍入川,大軍直逼陝、川都會之時,和珅雖然能壓折不報,但是他還不敢一律壓住不報,這種重大的事情如果他瞞下來,萬一乾隆知道,那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他隻能把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壓住,這對他最為有利。乾隆十分氣憤,他還不糊塗,出了這麼大的事,如果沒有以前隱瞞的情況,不會突然出現的。他知道,和珅可能有什麼事瞞過他了。他指著和珅問道:
“和珅,襄陽教匪是怎麼占了漢陽的,你知不知道?”
“啟稟萬歲,奴才不知。”和珅趴在地上,預感到大禍臨頭。
“身為軍機大臣領班,居然不知,你以何麵目見朕?”
“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知罪,但奴才確實不知,這恐怕都是各地督撫貪戀功名賞賜,一再虛張,沒報實情之故。”
“此話當真?”乾隆向前一傾身子,大聲問道。
“奴才若有半句假話,請萬歲賜奴才死罪。”和珅邊說邊以頭碰地,“當當”作響。
“那你是否壓了一些奏折沒有上報?”乾隆繼續問道。
“奴才見每日奏折太多,怕萬歲爺過於勞累,所以把一些不得要領的折子暫且放下,奴才知道不該,但的確是為了萬歲爺呀,如果萬歲爺要治裁,就讓奴才死在您麵前好了。”和珅說著,頭碰得更響了。
“和珅,朕明白你的一片衷心,但你這樣做,不是為朕好,而是害朕呀。自從阿桂死後,你就成了領班軍機大臣,國家的安危,與你息息相關,你如果粗心大意,殆誤軍機,後患無窮。這一次,肯定是惠齡等人隱瞞軍機,朕一定要嚴加懲罰。和珅,朕並不怪罪你,你忠心可嘉,但是也不能以公廢私,記住沒有?”
“奴才銘記在心,謝萬歲爺不殺之恩。”和珅哭著又在地上叩了幾個頭。
這一幕,令其他軍機大臣膽戰心驚,以和珅之寵猶受責備,更何況是他們了,一個個言不敢出,伏地不動。但是和砷卻不這樣以為,這一次乾隆沒有追究,說明對他更為信任,以後,他的手腳就更能放開。
京城的七月,天氣炎熱非常,街上來來往往的男人裸著上身,搖著芭蕉扇晃來晃去。人流中,一個道士時隱時現。和別的人不同的是,他顯得十分慌忙,甚至連擦一擦臉上的汗都顧不上。這是一個小巷子,越往裏麵,路越暗,不一會兒,他就消失在黑幽幽的拐角處。
在客廳裏,吳省蘭望著這個道士模樣的人,他滿心狐疑,欲言又止。道士卻渾然不覺,慢慢地品著涼茶,嘴裏還道:
“好,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