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看來,此時的代善,與兩年前(天命三年四月)力主進攻撫順的代善,好像不是一個人了。當時的代善,以鞏固,擴大後金國全局為重,進取心強,思路敏捷,論證清晰,勇敢果斷,不考慮個人安危(與明作戰,難保必勝,違抗汗令,可能受罰)。而今日的代善,卻寸土必爭,斤斤計較,總想找塊寬地修建好的府宅,這本身就顯示出氣量狹小,沒有遠見。而且,既然要修建安樂窩,就老老實實地修吧,偏要一請汗父改居已房,二請汗父住己佳地,好像真是賢孝之子,對父百般孝順關懷備至,可是一旦修建完畢,又舍不得,又要和汗父爭地,全未想到,大波剛平,應以韜晦為上,哪能和汗父爭執,再加新罪。這樣反反複複,實為謬誤,惹惱了汗父,完全可以定個欺君罔上的罪名。努爾哈赤確實生氣了,一則自己的汗宅,不如大貝勒府宅寬廣優良,有傷麵子。再則兒子朝說夕改,不遵父命,有意戲耍汗父,硬要爭居佳地,確係不孝。雖然此時努爾哈赤沒有發作,沒有懲治代善,但也明確表示了不滿,父子之間,又增添了一道新的裂痕。代善總算是糊裏糊塗地混過了第一關。
(二)虐待碩托。
第二關,也是代善自築的,他在對待碩托的問題上犯了大錯。碩托排行第二,與兄長嶽托是代善前妻之子,代善此時的福金納喇氏,是薩哈廉、瓦克達、巴喇瑪之母。碩托與莫洛渾之姐私通,二貝勒阿敏之弟齋桑古與莫洛渾另一妹私通。天命五年九月初三日,有人告發,齋桑古、碩托及莫洛渾夫妻欲逃往明國。十三日,努爾哈赤傳齋桑古,回告齋桑古與莫洛渾同往牧群。又傳碩托,碩托亦不在家,已往拖克索。努爾哈赤認為,三人均不在家,同一方向前往,“恐合謀叛逃”,於是集諸貝勒大臣議定,“發兵堵截通往明國之路”。至夜,三人各返其家,詢其是否合謀圖逃,三人均矢口否認,遂幽禁齋桑古、碩托,殺莫洛渾夫婦。代善五六次跪乞說:若聽從繼妻之言,虐待碩托,子是父非,則殺妻,如子“萌奸宄,行悖亂,可將子交我,我當殺之。”阿敏亦如代善,再三跪請斬弟,努爾哈赤不允。二十日,努爾哈赤下令說:釋放二人,齋桑古願與兄長阿敏完聚,聽從其便,如不願意,可自行歸入另外貝勒旗下。“碩托願隨其父則罷,不願,則來依祖父我也。”《滿文老檔?太祖》卷16.
在碩托一案的處理上,代善太笨抽也太狠心了。碩托、齋桑古親為汗侄、汗孫,貴為貝勒。莫洛渾是哈達貝勒孟格布祿之子,兄長烏爾古岱娶大福金富察氏之女莽古濟格格,是“太祖”的親女婿。莫洛渾又娶阿敏貝勒、齋桑古貝勒之妹,也算皇親國戚了。兩個貝勒、一位駙馬欲圖叛逃明國,此乃空前未有的醜事。雖然努爾哈赤不予深究,果斷決定兩個貝勒沒有合謀叛逆,但心中亦不免有所懷疑,不然,為何要斬殺莫洛渾夫婦。退一步說,碩托就算無意逃走,但與叔父齋桑古的姊妹通奸,也是違法犯紀,應予懲處。一為謀叛大罪,驚動了後金國汗,調兵遣將,四處堵截,一為有傷風化,姑侄通奸;倫理不容,國法當懲。作為碩托之父的代善,既可能因子出走而蒙受瓜田李下之嫌(遣子私通明國),也必然要定上管教不嚴縱子悖亂的罪名,還可能因寵信繼妻虐待前妻之子而遭眾非議。處於這樣尷尬的局麵,代善最好是不動聲色,潛施影響,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定叛逃之嫌,擱置、冷卻通奸醜事,使碩托無罪釋放,平安無事,自己也就擺脫了困境,不受株連了。可是,曾經是勇猛出眾、精明過人的大貝勒代善,卻因聽信繼妻讒言,厭惡碩托,在審案過程中,喪失了理智,竟然再三向汗父請求,以碩托“萌奸宄,行悖亂”為辭,要殺掉親生之子。他就沒有想到,殺了碩托,自己怎能不受牽連,既有可能因此受罰,又會丟失麵子,將來怎能執掌國政,懾服諸貝勒大臣。真是私念蔽目,既愚蠢又歹毒,代善又為自己安置了另一道難關。幸好努爾哈赤顧全大局,妥善處理了此事,代善才解脫了自作之繭的束縛,僥幸地混過了第二關。
但是,代善被繼妻的讒言迷住了,太討厭碩托,成見太深,以致完全遮蔽了雙眼,失去了理智,弄昏了頭腦。他就沒有想一想,自己位列四大貝勒之首,尊為太子,統軍征伐,轄治黎民,滿門顯貴,已是登峰造極了。然而,功高震主,權大逼君,聲勢赫赫之時,也就是成為眾人之矢之日。君汗之尊,誰不喜愛,太子之位,怎不動心。為什麼小小庶妃代因察敢於首告大福金?敢於將諸貝勒大臣畏懼的大福金、大貝勒加上曖昧之罪?為什麼四個調查大臣敢於肯定代因察的訴狀,向太歲頭上動土?為什麼汗父要聽信此言休離大福金?為什麼汗父既同意自己爭房的要求,又要說一些氣話?為什麼汗父不認真審查就宣布碩托無叛逃之心?為什麼汗父不接受誅子的再三請求,而將碩托釋放,並願收留於汗之旗下?這一切疑問,集中到一點就是,努爾哈赤對代善是怎樣看的,代善的處境是萬事如意,還是危機重重,即將大禍臨頭?顯然局麵正朝後一個方向發展。麵對這烏雲密布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嚴峻形勢,讓讒言和私念蒙蔽了眼睛昏頭昏腦的代善,不清醒地觀察形勢,采取妥當的對策,反而笨拙地一意孤行,硬要置碩托於死地,終於招來了險些喪身滅門的大禍。
(三)廢黜太子。
據《舊滿洲檔?昃字檔》記載,釋放碩托後努爾哈赤調查嶽托、碩托領有的諸申,知道兩人所屬部眾比其他異母之弟更差,令和濟爾哈朗的諸申交換。努爾哈赤質問代善給予碩托的諸申名稱,代善不正麵回答這一問題,反而說碩托與己妾通奸,有喀勒珠為證。努爾哈赤斥責代善被妻欺壓而將次劣的部眾給予前妻之子,代善不服。經查,喀勒珠承認誣陷碩托。努爾哈赤痛責代善,奪其太子之位和所屬部眾,淩遲喀勒珠。九月二十八日,代善親手殺了繼妻,向汗父請罪。努爾哈赤調解代善與莽古爾泰的敵對關係,令代善與諸貝勒分頭立誓。《舊滿洲檔》,是《滿文老檔》天命、天聰、崇德元年的四十冊原本,現存台灣故宮博物館,已影印出版。本書所用《舊滿洲檔》關於太子廢黜一案的材料,係摘譯日本岡田英弘教授用羅馬字轉寫的檔子,參考了岡田的《清太宗繼位考實》一文。
這件震驚八旗的“太子”之廢的大案,反映出了後金政局一係列的重要問題。第一,代善權勢很大,群臣畏懼。從薩爾滸建房爭地,到無理要求斬殺碩托,及頂撞汗父,已經十分清楚地表明了太子、大貝勒代善地位崇高,威風凜凜,這次事件中努爾哈赤的兩段話和莽古爾泰、皇太極等人的表現,更加強有力地證明了這一事實。《舊滿洲檔》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