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兒弱主(4)(3 / 3)

努爾哈赤一共有十六個妻子,除二人早死外,隻有庶妃阿濟根、代音劄從殉,阿巴亥被迫自盡,其餘壽康太妃博爾濟錦氏、側妃伊爾根覺羅氏、葉赫納喇氏、博爾濟錦氏、哈達納喇氏,以及庶妃兆佳氏、鈕祜祿氏、嘉穆瑚覺羅氏、西林覺羅氏、伊爾根覺羅氏等十個妃子,也沒有從殉。

十七年以後其子清太宗皇太極病故,中宮孝端文皇後、永福宮莊妃(順治帝福臨生母,後封孝莊文皇後)皆節哀養身,沒有殉葬。太宗的其他妃子,如懿靖大貴妃、康惠淑妃、元妃、庶妃等,也沒有追隨先帝於地下,安然無恙。

這是從整個社會風俗來考察,它說明,帝汗的元妃皇後並不一定要以身殉夫,而且還可以肯定地說,殉夫之事很少。

至於所謂先帝遺命之事,我們再看看努爾哈赤病危、去世的時間,便可發現不少疑問。《武皇帝實錄》卷四、《滿洲實錄》卷八同記:七月二十三日“帝不豫,詣清河溫泉沐養,十三日大漸,欲還京,遂乘舟順代子河而下,遣人請後,迎之於渾河相遇,至璦雞堡,離沈陽四十裏,八月十一日庚戌未時崩。”《高皇帝實錄》卷十記載,與此相同,但點明了是八月丙午“上大漸”還京。八月丙午,是天命十一年八月初七。

從八月初七努爾哈赤專門召請大福金阿巴亥,相會於?雞堡,到十一日去世,足足有四天,二人朝夕相處,如果努爾哈赤要阿巴亥殉葬,他完全可以親口諭述,講明從殉的理由和意義,安排其子的生活及其他問題。努爾哈赤對兒女是十分疼愛的,早在六年以前,當他惱恨大福金富察氏而欲將她處死時,也因念及她的兒子無人照顧,而免死不殺,休離了事。何況,富察氏是犯了“欺夫”的大罪,而阿巴亥既無過失,又為夫君十分寵愛,病危之時都要專使往迎,最後相見,其子多鐸、多爾袞皆係幼小兒童,母死之後,誰來關照,很難擺脫豪橫兄長的欺淩勒索,想到這些,努爾哈赤是不會要阿巴亥殉葬的。

退一步說,就算假設努爾哈赤有讓愛妻同死的想法和“遺命”,而且不告訴阿巴亥,但人到病重時刻,很難瞞人,很難保持絕對秘密,聰明機智的阿巴亥,不會猜不出汗夫的內心想法。如果她發現了有此危險,四天之內,完全可以作些必要的安排。長於阿濟格已經長大成人,能夠統率士卒,馳騁疆場,在攻取遼陽、沈陽擊敗蒙古等戰爭中,英勇過人,屢建軍功。多爾袞也懂事了,有了三個兒子領有汗夫的兩個旗,又事先知覺,一定可以和其他貝勒作些較量,不會象實錄所記那樣突然得悉這一意外“遺命”而毫無所為。再聯係到八月十二日卯時代善通知諸貝勒定議立皇太極,不到兩個鍾頭,辰時阿巴亥即被迫自盡,其行動的迅速,事機的突發,以及阿巴亥的“哀謂諸王”,不難使人們看出,這是代善、皇太極等人策動的突然政變,一下子就把大福金阿巴亥孤立和軟禁起來,強製她自盡殉夫。

為什麼代善等諸貝勒如此討厭阿巴亥,一定要將她置於死地?觀察後金六年內的政局,我們可以看出,此舉可能有兩個因素。一是諸貝勒對阿巴亥的得寵及由此導致多爾袞三弟兄的迅速興起權勢赫赫,十分不滿。努爾哈赤一家有了今天,強大的後金國之能建立,與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四大貝勒及阿巴泰、德格類、濟爾哈朗、嶽托、杜度等貝勒的出生入死,拚命廝殺,是分不開的。尤其是天命四年的薩爾滸決戰,六年取遼陽、沈陽,七年克西平取廣寧,這些關係到全家安危、滿族存亡、後金興衰的幾大戰役,更是罕見的惡戰和鏖戰。代善等人的確是帶領士卒,奮不顧身,流血流汗,拚死衝殺,才取得了勝利。他們南征北戰數十年,艱苦創業,才有了今天。可是,他們之中或因有過被汗父譴責,或因並非愛妻所生的嫡子而隻領有少數牛錄,當不上旗主貝勒。相反,年方八歲、六歲的多爾袞、多鐸,十四歲的阿濟格,在天命五年九月眾貝勒的誓詞中,就被立為“和碩額真”,成為後金的九大貴族之三,不久,十歲多一點的多鐸及其兄長阿濟格各主一旗,多爾袞也是十五牛錄之主,並將成為“全旗之主”,他們有什麼功勞,他們出了什麼力,他們有什麼軍功政績?不是完全依仗母親是汗的愛妻而“子以母貴”嗎?對此,諸兄和成人的幾個侄子,心裏很不痛快,對阿巴亥很反感。這是心理方麵的因素。

另一個因素則是現實問題。大福金阿巴亥聰明機智,頗有雄心壯誌,就是想把兒子撫養成人,繼承汗位,分任國主和大貝勒。她已經有了兩個旗,再過三兩年,多爾袞,多鐸都成人了,都能帶兵衝鋒陷陣,在她的指揮下,三個兒子聯成一起,是一股相當強大的勢力,如果現在不立她的兒子為君,以後必將乘機報複,危害國政,這就是諸貝勒擔心的“恐後為國亂”。還要看到,阿巴亥已經當了六年的大福金,與努爾哈赤朝夕相處,異常親密,她一定知道許多軍政機密,尤其是努爾哈赤對諸貝勒的看法。特別是在臨死之前的四天,隻有阿巴亥在身邊,夫妻二人不知進行了多少次秘密交談,不知努爾哈赤給妻子下達了多少“遺命”,阿巴亥完全可以利用這一特殊的優越條件,口傳遺旨,封誰、貶誰、賞誰、誅誰,被整的貝勒是無法招架的。所以,對於諸貝勒來說,阿巴亥是最危險的政敵,是最大的禍根,是最嚴重的遺患,不除掉她,後金不得安寧,諸貝勒睡不安枕。逼令阿巴亥殉葬,既消除了隱患,又使多爾袞三弟兄無法反抗,隻有老老實實地聽從四大貝勒的安排和調遣。

這就是導致阿巴亥成為後金唯一的以身殉夫的大福金的真正原因,什麼“遺命”,什麼“恐後為國亂”,都是無稽之談,都是政治鬥爭中常見的製敵手段,沒有什麼可靠的根據。

不管是什麼原因,對多爾袞三弟兄來說,八月十一日未時,十二日卯時和辰時,都是應該詛咒的日子,九個時辰,相當於十八個鍾頭,在這不到一個整天的短暫時間裏,慈父去世,汗位失掉,生母被迫自盡,三大災禍降臨,轉眼間就從汗父寵愛、親母扶植有著強大靠山的高貴旗主,一下子降落為無依無靠的孤兒弱主。盡管親母離開人世之間還為兒子操心,苦苦哀求諸貝勒“恩養二幼子多兒哄、多躲”,諸王也表示願意善養,但這是政治鬥爭,他們這些多年征戰慣於廝殺的軍功貝勒,需要的時候,手下不會留情,殺人是不會眨眼的,這種許諾能值幾文。

眼看今朝親母含恨而死,展望未來凶多吉少前途渺茫,不滿十四歲的多爾袞,怎不心如火煎、肝膽俱裂,對於這樣年歲無父無母仇敵眾多的孤兒來說,實在是太難了。這就是一些人所說為父寵愛欲立為汗的多爾袞,在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十二日的真實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