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鴻不定群飛翼,怖鴿唯求施食緣。周茂源:《鶴靜堂集》卷9,轉引自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卷4,周茂源,第464頁。
蕭條萬裏無煙火,隻見風沙不見春。陳瑚:《確庵先生詩抄》卷5,轉引自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卷1,陳瑚,第60頁。
在詩人們的眼裏,清初社會確是慘不堪言,人民生活確是痛苦不堪。如果說他們的文學語言中感情色彩太濃的話,我們仍可從一些官員的筆下得到同樣的描述。
“……我禾西接杭湖,北聯蘇鬆,自慘罹兵燹之餘,幾於城郭煙銷,林墟鳥散。……金之俊:《金文通公集》卷3,“送總戎子淵馮公節鎮嘉禾序”第90頁。
……二十九日至臨清。當明之盛時,繁華擬於廣陵、姑蘇,自崇禎癸末後,大半焚毀,縉紳驅車而過者寥寥,但隔河青簾搖搖,猶聞歌聲嗚嗚。……初六日至鄒縣,荊棘塞路,導土人作向導,始達城。城之東南門,閉塞者三年,門內篷蒿丈餘,狼狐之類白晝縱橫,人立而嚎,見者毛發為豎也。土人拾瓜蔞以充饑,鵠麵鳩形,不忍正視。……魏裔介:《兼濟堂文集選》卷15,“南遊記”,龍江書院,清康熙年間、光緒年間補刻。
……臣巡行各處,一望極目,田地荒涼,四顧郊原,社灶煙冷。……《皇清奏議》卷1,直隸巡按衛周胤題為輕徭減賦普天已沾新恩,荒畝亡丁征收難足舊額,謹痛陳民苦仰冀聖憐事。
……七郡中嶽州之焚毀殺戮極慘,而巴陵為最慘。自壬午以來,無歲不被焚殺,無地不為戰場。加以今春奇荒,骼盈道,蓬蒿滿城。……村不見一廬舍,路不見一行人,慘目駭心,無圖可繪。……《明清史料》丙編第7本,第608頁,“湖南巡按張懋揭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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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飽蘸血淚的文字確是舉不勝舉,而它們所描述的觸目驚心的慘景在清初也確是比比皆然。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有明末清初的戰亂,有自然災害的頻仍,明末統治者施行的一係列弊政則害民尤甚。
在這些弊政中,最引起人民不滿的是三餉加派。由於明末統治者大肆揮霍浪費,各地軍事行動又使開支劇增,國家財政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窘境。萬曆末年,統治者借口遼左用兵,兵餉不足,於田賦中每畝加征九厘銀,共加賦銀五百二十萬兩。《明史》卷78,“食貨2”。到崇禎三年,遼東軍事更為吃緊,朱由檢應兵部尚書梁廷棟之請,田賦每畝再加三厘,共銀一百四十萬兩左右。《明通鑒》卷86,崇禎十二年六月中華書局,1980年;《明史》作“百六十五萬四千”。這每畝加派一分二厘銀、全國共加征六百六十萬兩銀,即所謂“遼餉”。崇禎十年,楊嗣昌為更好地打壓農民起義,建議增加“剿餉”。原希望臨時加派一年而止,“後餉盡而賊未平”,楊嗣昌、薛國觀等力主繼續加派。這一項加派又使每年增收田賦銀二百八十萬兩。崇禎十二年,楊嗣昌因軍費依舊不足,建議每畝加“練餉”銀一分,共約銀七百三十萬兩。這樣,三餉加派每年達到了一千六百七十萬兩左右,超過正常年收入的一倍以上。實際上,三餉數額並不止此,崇禎十五年戶部疏稱,“歲用練餉至八百七十萬九千有零”,超過了練餉收入八九十萬兩。一餉如此,三餉可知,難怪當時有人說,“三餉歲額二千三百餘萬,入嚐不足,出嚐有餘”,《明清史料》乙編第6本,第424頁,“核餉必先清兵殘稿”。竟超過了三餉加派“正常”歲額六七百萬兩,何況三餉加派本來就是大不正常的。百姓何辜,遭此殘害?崇禎十四年科臣左懋第曾疏稱:“臣有事河幹一載,每進父老問疾苦,皆言練餉之害。”夏燮:《明通鑒》卷87,崇禎十四年六月中華書局,1980年,第3359-3360頁。三餉之外、,賦稅加派還有多種。如商稅,“崇禎初,關稅每兩增一錢,通崇文門、河西務、臨清、九江、滸墅、揚州、北新、淮安八關,增五萬兩。未幾,複增二錢,唯臨清僅半,而崇文門、河西務俱如舊。……及是以度支日絀,增關稅二十萬兩,而商民交困矣”。夏燮:《明通鑒》卷87,崇禎十三年十二月,第3347頁。
賦稅加派之外,還有臨時需索和私派、暗派等。孫承澤曾回憶他作縣令時,“倏奉一文取豆米幾千石、草幾千束運至某營交納矣,倏奉一文買健騾若幹頭、布袋若幹條送至某營交納矣;倏奉一文製銅鍋若幹口、買戰馬若幹匹送至某營交納矣,並不言動支何項錢糧、後日作何銷算,唯曰遲誤則以軍法從事耳。……是以私派多於正賦,民不堪命,怨聲四起”。孫承澤:《春明夢餘錄》卷36,北京古籍出版社,1992年12月版。
關於這些問題,統治者也並非不知,隻是無可奈何罷了。大學士倪元璐曾借經筵開講之機,大說加派聚斂的害處。朱由檢聽了勃然大怒,說:
“邊餉缺乏,戶部又拿不出什麼像樣兒的法子來,光會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倪元璐嚇了一跳,慢慢地才說,“我們這些儒者說的,雖是書生氣十足的話,但並不敢心懷私利來為陛下做事。”朱由檢這才不說話了。孫承澤:《春明夢餘錄》卷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