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又派大臣去數落多鐸,讓他想想當年跪請自己繼位,說兩旗大臣都支持自己的情形,多鐸還支支吾吾,想不承認。最後諸王貝勒大臣以多鐸無理妄對,準備議罪。多爾袞則表示原諒,說這不過是大家各自反省,並非要加罪雲雲。《清世祖實錄》卷22,順治二年十二月癸卯。
這場風波的緣起,估計是有人對多爾袞地位日隆、功高震主表示不滿,或許傳出些風言風語,所以多爾袞才一再表示無意覬覦皇位,說“俟皇上春秋鼎盛,即行歸政”。同時又提醒多鐸及其他人,當初是大家不願立豪格為君的,而自己是有可能繼位卻予以拒絕的,因此不要對既定的統治秩序表示不滿或後悔。
但是,盡管多鐸始終沒有和多爾袞完全攜手,多爾袞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多鐸對一再加到他身上的高而又高的榮譽也來者不拒,既未表現出多麼感恩戴德,當然也不會表示什麼反感。就是這樣,多爾袞也還是大力扶植他,因為無論從可靠程度還是從能力來說,他都比其他人更值得信賴。所以,順治六年三月,盡管大同前線軍情緊急,但多爾袞一聽說多鐸在京城出痘,立刻就下令班師回朝。《清世祖實錄》卷43,順治六年三月乙巳。
滿洲人在關外的時候,很少出痘,進關之後,氣候暖了,不知怎麼就總害天花,一得此病,又無法醫治,往往一命嗚呼。多爾袞害怕傳染,曾下令凡聽說有出痘的,一律轟到京城二十裏以外的地方,但郊外都是滿人莊田,又怎能安生呢?不少百姓含著眼淚把出痘的嬰孩丟在路旁,也有忍痛弄死的,搞得人心惶惶。談遷:《北遊錄》,“紀聞下”,“驅疹”。不過清初人害怕天花傳染是確實的,後來福臨死後,玄燁繼位,有一個緣故就是他是出過痘的幸存者。
多爾袞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一個星期以後,多爾袞剛趕到居庸關附近,白旗大臣蘇克薩哈就帶來了多鐸的死訊。多爾袞一聽便大哭起來,連忙去掉紅纓,換上素帶,迅速向京城進發。天剛黑的時候,他趕入京城,到多鐸的府第去慰問兩位福晉。《清世祖實錄》卷43,順治六年三月丁醜。後來阿濟格請求以自己為叔王,說多鐸無甚功績時,多爾袞就斥責他說:“德豫親王薨逝未久,何忍遽出此言?”然後曆數多鐸的功績,表明對他的懷念。《清世祝實錄》卷44,順治六年六月壬寅。順治七年三月,,多爾袞又下令為多鐸立碑,紀念他的周年忌日。《清世祖實錄》卷48,順治七年三月己巳。多鐸一死,在多爾袞看來,的確像是失去了一條膀臂。
(三)阿濟格:一勇之夫。
阿濟格是多爾袞和多鐸的同母哥哥,他的為人和多爾袞、多鐸都不太一樣,性格比較外露、粗魯,少心機,但是作戰卻比較勇猛。皇太極時期的曆次重要戰爭,都有阿濟格參與其間。天聰三年入關攻明,斬明山海關總兵趙率教,又在北京廣渠門外追殺袁崇煥、祖大壽的兵馬,直到坐騎仆倒才回師;大淩河之戰中,漫天白霧,對麵不見人,阿濟格又身先士卒,奮勇衝擊;崇德元年他率軍入關攻明,連續五十六戰,俘獲人畜十幾萬。回師後皇太極親自出城迎接,發現阿濟格身體消瘦、神形憔悴,不禁愴然涕下,連忙親擎金杯,向他敬酒。清入關之時,他又勸多爾袞大肆屠戮一番,然後退兵沈陽,因而引起北京街頭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可見他屬於那種缺少政治頭腦、代表野蠻落後勢力的一勇之夫。所以,盡管多爾袞經常讓他參與重大的軍事行動,卻不敢指望他作自己政治統治的輔弼。另外,阿濟格時常做事任性,不顧後果,使多爾袞也十分難堪,這也使他在攝政時期無法得到多爾袞的重用。
順治元年十月,多爾袞派阿濟格率軍自邊外進陝北,攻擊李自成,但他剛到宣化就捅了婁子。宣府巡撫李鑒曾彈劾赤城道朱壽鍪貪酷不法,朱某聽說後,連忙派兒子進京,托相熟的旗人綽書泰到阿濟格那兒去走後門,求阿濟格給予印劄,命令李鑒寬免朱壽鍪之罪。這回出師路過宣府,阿濟格就召來李鑒說:“壽鍪忠良,宜釋免。”李鑒不聽,阿濟格又派綽書泰和劉芳名逼李鑒。後來此事報到多爾袞那兒,朱壽鍪和綽書泰被殺,算是給阿濟格一個警告。《清史列傳》卷1,“阿濟格”,第15頁。後來阿濟格軍又遲遲未進入陝西,據說是他繞道土默特、鄂爾多斯地方,“妄行需索”,直到多鐸破了西安,阿濟格還“未知尚在何處”。多爾袞十分惱怒,便下諭斥責他,讓他繼續剿滅農民軍餘部,以贖從前之罪,不得以流寇已遁就自行班師。《清世祖實錄》卷14,順治二年二月辛酉。阿濟格這回不敢怠慢,一直尾追李自成不舍,先後八戰八捷,又得到了李自成的死訊。這樣,多爾袞才高興起來,表示“甚嘉悅”,認為阿濟格“運籌決勝,茂著勳庸”,派使者去軍中慰問。《清世祖實錄》卷18,順治二年閏六月甲申等條。但多爾袞不久發現李自成死訊不確,十分生氣,責怪阿濟格謊報軍情,“奏報情形前後互異”,而朝廷這邊已經舉行過典禮,祭告過祖先,竟然是一場虛誑!所以在班師時,不許派人去迎接。《清世祖實錄》卷19,順治二年七月己巳。軍隊開到盧溝橋時,多爾袞又派人告訴阿濟格說:“爾等有罪,應議處,故不遣人迎接。爾等可至午門會齊後,即各歸家。”《清世祖實錄》卷20,順治二年八月癸未。把一班得勝將士搞得灰溜溜的。幾天後,以阿濟格威脅李鑒釋免朱壽鍪、擅赴蒙古部落取馬、甚至將順治皇帝稱為孺子等罪,將他降為郡王,罰銀五千兩。《清世祖實錄》卷20,順治二年八月丁未。一場辛苦,反落一頓處罰。不過沒多久,多爾袞就把他的親王爵給恢複了。
兩三年無事。阿濟格去天津、曹縣征剿當地農民軍,兩個月後又跑去大同駐防,結果因催辦糧草等等搞得“紳士軍民,苦不可當,動輒欲行殺戮”,成為薑造反的借口之一。軍情緊迫,多爾袞顧不得追究阿濟格的責任,即派他為平西大將軍,與巴顏等率兵征討。順治六年三月,阿濟格兩位福晉都因天花而死,多爾袞讓他回京照料,阿濟格當即表示:“若不乘攝政王代天攝政,為國出力之際,效力國家,更待何時?”認為他不再希望富貴,隻是大丈夫重名譽,所以要努力名垂史冊,不可以妻死而忘大事。多爾袞聽了頗為滿意,賞他鞍轡名馬兩匹。《清世祖實錄》卷43,順治六年三月辛未。後來,阿濟格又率兵恢複了大同左衛。
但是沒多久,阿濟格又開始向多爾袞伸手。六月,他派吳拜、羅璽去向多爾袞說,“豫親王征流寇到慶都就躲了起來,破潼關卻不全殲其眾,追騰機思又不取其國,何功之有?鄭親王是叔父之子,我乃是太祖之子,為何封他們為叔王,不封我為叔王?”多爾袞一聽就不高興了,對吳拜曆數了多鐸的功績,斥責阿濟格:“爾安得妄思越分,自請為叔王?太不合理!”阿濟格見作不了叔王,便請求營建府第,多爾袞更為惱火,便讓諸王大臣們曆數其罪,認為他在大同胡作非為,最後雖然沒有以罪而罰他,但卻禁止他幹預六部事務,禁止他交結漢官。《清世祖實錄》卷44,順治六年六月壬寅。
總的來說,阿濟格在順治初年沒有什麼掌握權利的機會,另外他和多鐸同在一旗,又非旗主,個人實力也不甚強,加上他做事魯莽,不顧後果,因此常常遭到多爾袞的斥罵和處罰。但是,阿濟格畢竟是多爾袞的同母哥哥,同是白旗勢力的領袖人物,在關鍵時刻,他仍是多爾袞相對信賴的人之一。據說多爾袞臨死時曾與阿濟格密商後事,但遭到反對者的迅速反擊,使他未能如願。談遷:《北遊錄》,“紀聞下”,“攝政王”。
多爾袞和他這兩位兄弟牢牢地掌握著兩白旗的力量。雖然他們互相之間有齟齬,有矛盾,但在對付外來勢力時總是團結一致的。旗下滿、漢、蒙大臣如阿山、英俄爾岱、準塔、韓岱,阿濟格尼堪、明安達禮、佟圖賴、石廷柱等人,大都對他們忠心耿耿,在固山額真任上為他們提供最基本的支持。在穩固後方的基礎上,多爾袞一方麵分化中間派,一方麵狠狠打擊異己,使他在錯綜複雜的內部矛盾中,不僅始終立於不敗之地,而且漸漸加強自己的權威,劈荊斬棘,闖出了一條通向巔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