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酒中佛性(1 / 1)

有人就有局,有局便有酒。

我們怎麼喝酒?一圈兒長幼男女,依次落座。喝白酒的小盞,不是茅台,便是五糧液。喝紅酒的大杯,不是拉菲,就是拉圖。“連幹三杯”不斷敬酒的必定是有求於人,“不勝酒力”淺嚐輒止的往往是“車輪戰士”……最後敬來敬去,敬的不過是張名片;談笑風生,卻難得見生命的氣象。

悠然神往另一種酒事。

那年月,有高官仰慕名士,有心送酒,又怕唐突。然而,名士“園日涉已成趣,門雖設而常關”,成天在小院裏溜達。“坐止高蔭下,步止蓽門裏,好味止園葵,大歡止稚子。”想讀書,到哪兒找個樹蔭就行了。要散步,在我家的柴火門裏就夠了。天下第一美味,就是自家的蔬菜。人間最大的歡樂,無外乎陪孩子長大。

於是,高官隻有請名士的好友設局。先由兩人坐涼亭對飲,高官換一身平民白衣,故作偶遇。朋友說:“不如叫他一塊兒喝?”名士說:“好呀。”三人推杯換盞。名士蹺起二郎腿,舊鞋裏伸出倆腳指頭。高官心懷忐忑:“先生,我能送你一雙鞋嗎?”“好呀。”於是就著腳底板量尺寸。酒酣耳熱,高官才說:“先生,我家的酒喝不完,能送你一些嗎?”“好呀。”這就是一段“白衣送酒”的佳話。名士是陶淵明,高官是王弘,而龐通之正是他們共同的朋友。

此前兩三百年,《說文解字》問世。許慎說:“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惡也。”酒不過是一個引子,遷就出人的性情。“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酒能讓人盡善盡美。“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酒也能讓人荒淫無度。酒中有諂媚,酒中有心機,酒中有權術。曆史上還有一種最壞的酒,叫鴆酒,劇毒。所以,“眾生皆具佛性,一物即知佛地”。佛心、酒性不在身外,惟係一心。

勸君更盡一杯酒。這酒中,即使不見夢想的翅膀,燃燒的雄心,至少也該有被喚醒的天真。

清 石濤《平生不止酒,止酒情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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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統的《陶淵明集序》說:“有疑陶淵明之詩,篇篇有酒,吾觀其意不在酒,亦寄酒為跡者也。”陶淵明酣觴賦詩,可謂有酒必詩,詩成酒足。他“偶有名酒,無夕不飲”,而且“既醉之後,輒題數句自娛”,或“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題寫《和郭主簿》表白誌向;或與“諸人共遊周家暮柏下”,舉行“清歌散新聲,綠酒開芳顏”的小型詩會;或借酒表關心世事,“流淚抱中歎”之情……正所謂“寄酒為跡”。

飲酒,為陶淵明的生活增添了樂趣,衝淡了痛苦,緩解了重壓。所以,菊是花中之隱逸者,陶淵明欣賞之;而酒“就人性之善惡”,陶淵明對此深深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