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1 / 3)

中外記者招待會按時召開了。別的不說,隻要能走出板門店的小圈圈,乘車穿過我方駐紮重兵的開城,對西方各國記者來講已經具有極大的吸引力了。何況還是由七名女俘揭發美帝暴行哩。這將給各國記者所屬的通訊社和報刊提供頭條新聞!因此,上午八點剛過幾秒鍾,西方記者的車隊就從南邊駛進板門店,經我聯絡小組檢驗記者證之後,立刻往西飛奔開城;與此同時,蘇聯和東歐的記者團--他們原本就住在開城的,也帶好了錄音和攝影器材,就近趕赴野戰醫院。兩支車隊進行著不等距離的賽跑,東方記者並未捷足先登--聰明的白組長寧願讓西方記者的攝影機占據最佳位置,所以搞了個小動作--通知東方記者車隊出發的時間晚一些。他向招待會的第一主持人楊組長解釋:“這樣,讓西方記者擠到前排拍照女俘的傷疤;再讓東方記者在後邊,站在凳子上,居高臨下,連女俘帶西方記者全都拍下來。這樣的宣傳效果最好!”

楊組長聽明白了沒有?誰也不知道。但他點了頭,批準了這個“時間差”的小動作。

兩支車隊幾乎同時趕到,交通為之阻塞;野戰醫院門外擠得水泄不通。蘇式吉普碰撞美式吉普,駕駛員臭罵駕駛員,許多記者幹脆跳到車上,踩著一輛又一輛吉普車的“鼻子”湧進了醫院大門……

野戰醫院是一座被轟炸過而沒有完全倒塌的寺廟加帳篷又加木板房的複合建築物,四周是斷壁殘垣加鐵絲網的圍牆。裏麵最大的病房也隻容得下半數記者吧。我不知道楊、白二位組長如何安排他們進入會場?也許進不去的記者隻能爬窗戶照相了……因為地方小,我與何倩理應自覺自願的逃會,更主要的是不忍心再看茶花她們的傷疤了。

昨夜,何倩以軍醫的身份留住在野戰醫院裏,實際是伴宿在茶花身邊。這兩位南開中學同室同桌的姐妹,於洋溪小鎮一別四年之後,又鬼使神差、陰錯陽差地睡在一起,作徹夜談。茶花有些神經質了,身子那麼虛弱,那麼疲倦,卻又興奮得失去了控製,根本不讓何倩睡覺,好象要把兩年半的苦水全吐給她……不對你說對誰說啊!

“茶花都說了些什麼?”我問。

“你就甭打聽啦。”何倩的態度也變得陰沉了,臉色很難看。

我感到吃驚。難道茶花的一夜話,能夠改變何倩對人生的看法?改變她開朗的性格?

“明哥,咱們有過條約:你、我,還有渝生,誰也不準追問茶花慘痛的往事。昨晚,她精神不正常,非對我說不可……結果,把我的靈魂也釘在了耶穌受難的十字架上。你就別再追問啦。我一輩子也不會說給任何人聽……有些事,你隻要聽幾句,靈魂就永遠得不到解脫了!”

“好,不談茶花……唉,那你看看這個吧。”

我把渝生的一摞子信掏出來遞給她。自從我告訴了他“茶花健康歸來”的消息之後,渝生簡直是一頭跌進了痛苦的深淵。他幾乎每天給我寫一封信,沒頭沒腦地說些個胡話。一會兒說他“誓死也要來”見茶花一麵;一會兒又說“已經受了嚴重警告處分”,指的當然是上次跑到開城來的“無組織無紀律行為”羅。一會兒叫我轉告茶花,“海枯石爛,此心不渝”;一會兒又要求我“負責任地把茶花問題的性質,組織上的結論”正式抄寫給他……。我不同情渝生。太缺少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了!你這種畏首畏尾、自相矛盾的態度,叫我怎麼轉告茶花?

“渝生的信寫得太荒唐啦!”何倩生氣地把信扔給我。

“我隻告訴他說茶花是‘健康歸來’的,他就認定了茶花有問題,要什麼組織結論……哼,如果他知道了茶花遭受這樣的殘害,說不定連魂兒都嚇飛了!”

“渝生膽子向來就小。不過,要是小到了不敢愛自己心愛的人,也就是一種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