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山根出事了。狗急還跳牆呢,人要是逼急了,那可啥事都幹得出來。萬一山根還不起債,鬧到法院去,這事兒不就露餡了嗎?要是,要是在這娃子身上栽了,他這一輩子可就完了!不能完哪,他這好“日月”雖然來得容易,可也不能白白失去。他胖了,肚皮上有油了,有了敬了。他那女人,他那娃子,也都打扮得鮮鮮亮亮地人前走人前站了。

天很藍,白雲在悠悠地飄,田野裏展現著無邊的綠,村子上空的炊煙還未散盡,嫋嫋地在莊稼院的四周蕩著。一時間,叫人覺得那有吃、有穿、有錢花、有人敬的日月是那樣地可戀。

當兆保立來到山根家那堵土牆邊的時候,臉上的汗已經擦幹,製服上的扣子已經係好,主意也想出來了。

一進院,他就哭喪著臉說:“兄弟,恁哥不是埋怨你,這幾萬塊錢的物件能兒戲嗎?借款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這是公款。恁哥一個農貸員,頭皮老薄呀!”

山根翻開眼皮看看他,又閉上了。

兆保立蹲下來,往前湊湊,聲音低了些:“唉,既然到了這一步,咱好點子、孬點子都得想。反正這一萬是公款,你得想法叫我捂住。”

山根沒有睜眼,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蹙得叫人心裏發緊。

“山根,別愁。恁哥能難為你?這事是不小,可事大事小……”兆保立又往前湊了湊,分外關切地望著山根,話到半截,卻咽了。喉嚨裏還長著一個“跑”,他多想喊出來呀!可他不說,叫人想。他不怕跑,人隻要一跑,無論是死是活,就沒有他的事了。這邊有“保人”頂著呢,叫那不知內情的保人去頂黑鍋吧!

山根微微地動了動眼皮,似乎聽出了點什麼。

兆保立還是不放心,繼續“點化”說:“就這吧,兄弟,你是明白人,用不著恁哥多說。咱三天為期,三天以後你想個了結的辦法。恁哥不難為你。這年頭……”他說著,從兜裏掏出二十塊錢,在手裏捏了捏,放在了山根的手裏,拍拍他,又拍拍他。

這兩“拍”似有千斤的分量,山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兩張嶄新的十元票滑落在地上,兆保立趕忙拾起來,又硬塞在山根手裏,用十二萬分懇切的口氣說:“兄弟,老少。我這幾天手緊,實在不夠意思。你,再想想……”

憑心,他實在不願看山根那張鳥青烏青的臉。這娃子的好日子才剛剛開頭,他還沒嚐過女人的滋味呢。這也叫一輩子呀!唉,他雖可憐山根,可他更可憐自己。好不容易“等”來的日月,難道讓人家去享?難道叫他去裝傻蹲監獄嗎?那可萬萬不能!他得精心保護好這能當錢使的“權”。他費了多少心機呀!

跑吧。跑吧。遠走高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