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鄉村的支部會,又是怎樣開的呢?
在村頭的大槐樹下,兆成老漢悶悶地蹲著吸煙。吉昌林像半截塔似地坐在那兒,兩眼眯眯地,一隻大巴掌輕輕在亮腦門上拍,一下一下,似要拍出什麼來。隻有吉學文正襟危坐,很認真地捧著從部隊上帶回的綠皮日記本,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末了,結結巴巴地說:“這個,這個……”
沒等他說下去,吉昌林的眼睜開了,巴掌依舊在腦門上拍著,卻用請示的口氣說:“學文,喊喊五魁吧,嗯?喊喊,都是支部的人。”
“中,叔,中。”吉學文應著趕忙站起,小跑著進村喊人去了。
過了一袋煙的工夫,小夥子回來了,往下一蹲說:“魁叔早起進城幫工了,得仨月。”
吉昌林的眼睜睜、閉閉,像又記起什麼似地問:“唉,老八哩,你八叔?”
“隔牆問了五爺,也不在。”吉學文應道。
“喊喊,再喊喊。你說哩?學文,在家不在家,咱喊了,禮多人不怪。”吉昌林又用商量的口氣說。
誰去喊呢?自然又是他。吉學文撓撓頭,再次站起,顛兒顛兒地跑去了。
炎炎的正午,天很熱。村裏的莊稼人瞅見這年輕娃子一趟一趟地跑,一趟一趟地喊,更有些看不起他。當支書了,當支書又咋樣呢?狗狗子,就這麼一趟趟顛兒嗎?
來回跑了這麼幾趟,吉學文出汗了,頭上火星子亂蹦,可他還是規規矩矩地彙報說:“五魁、老八、三黑都不在家,說是早起給你說了。”
“嗯,”吉昌林用力地拍了兩下腦門,“你看我這記性!老了,真老了。”
“昌叔……”
“中,我先說幾句。”吉昌林挺挺身子,臉,也跟著嚴肅起來,“我幹哩年數長,事經的也多些,都是些老套套,敲個邊邊鼓。學文,今兒個這事,你娃子可老嫩……”
“叔,叔,我年輕哩。你多說,多說。”吉學文紅著臉子,頭忙忙點。
吉昌林臉色更沉了:“這事兒,咱不管能辦不能辦,都不能在群眾跟前玩花花舌。能辦,咱辦;不能辦,咱說些寬心話。咱是‘支部’,不能跟著慌。咱要慌,叫群眾咋辦?嗯?”
“叔,你說,你說。”吉學文手裏的筆一點一點地在本上跳著,舞得很麻利。
往下,吉昌林響亮地咳嗽了一陣,說:“嗯,就先說這幾句吧。”
吉學文頗有些失望地合上了日記本,身子還是像小學生那樣地坐著,隻有從眼睛裏才能看出那一股一股往上竄的心火。
兆成老漢憋不住了,在樹上“梆梆”地敲著煙鍋,急火火地說:“昌林,吉兆村千把口人,能眼看叫山根往絕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