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麵上沒有動靜。
久久,久久。人們終於耐不住了,小聲嘀咕著,繼而又擁擠起來,幹幹的喉嚨眼卡著一半句揪心的不吉利話,隻是不敢出口,幹噎著憋得難受。當山根不顧一切要跳下去的時候,水麵上“咕嘟嘟”冒了一陣泡兒,驀地,學文的頭露出來了。
人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忽拉拉圍了過來:“咋樣?咋樣?”
山根也死死地盯著學文,似乎要盯出血來。然而,爬上岸來的吉學文卻一聲不吭,隻朝司機擺擺手:“拉!”
拖拉機開動了,轟鳴的機器聲頓時吼起來。人們又忽拉拉閃開去,看那彎曲的、像蛇一樣冰冷的鋼絲繩一點點拉直、繃緊。司機加大了油門,一股股濃重的黑煙噴向天空,刹時抹烏了夕陽的霞輝。隨著緩慢吃力的爬動,鋼絲繩發出“哢哢”的響聲。
人們的心也跟著繃緊,一時顧那冒黑煙的拖拉機,一時瞅看將要繃斷的鋼絲繩,一時又看那旋起一圈圈波紋的水麵,恨不能長出馬王爺那三隻眼來,隻覺得心揪揪地痛。
天光慢慢地暗下來,夕陽也不再那麼鮮活,水麵上汪著一潭血。翻動的水紋越來越大了……猛地,疲憊的拖拉機仿佛用最後的力氣怪叫一聲,“哢哢哢哢”,那將要繃斷的鋼絲繩漸漸鬆下來,鬆下來。
潭邊的人全都垂下頭去,斂聲靜氣地注視著蕩開去的波紋,那心也仿佛扔在血水裏蕩,一圈,一圈……
“乖!露頭了,露頭了!”
“瞅喲,瞅——”
“擠個屌!”
“凶喲!腳,腳吔,鱉兒!”
然而,拉出水麵的卻是擰歪碰癟了的前杠、車殼。
這最後的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就是全撈上來,終歸也是一堆廢鐵。
拖拉機熄火了,潭邊像死了一樣靜。
吉學文默默地對山根說:“想別的辦法吧,車卡在砂礓硼下……”
山根定定地望著潭水,突然像瘋了似地朝前撲去。學文和兆成老漢死拽住他。山根狠狠地跺了一腳,嗚咽著蹲下來。
善良的莊稼人不忍心看這場麵,曉事的悄悄地走了,貼近些的圍過來勸,說些寬心的話語。剛剛從鄉農行回來的兆保立擠進人圈看了看,走過來拍拍山根:“唉,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還是想想別的路吧。”
“山根,走,咱回家。”李喜花鬆鬆地出了一口氣,也擠過來說。
紛亂中,誰也不知道吉昌林是什麼時候走的。當人們想起這吉兆村最有權威、最有辦法的人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