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漣漣,我低著頭看喜帕隨我的步伐一起一伏,長長的裙擺在身後蔓延,我一步一步緩慢的走著,這紅豔讓我憶起那個冬日,在夏侯府為我點上紅妝的璧人,那日我也穿了紅豔的羅裙,也是長裙曳地,卻無人陪伴,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無人陪伴了。從隱竹軒到大堂,這段不遠的距離,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像走完了前半生那麼久,未見君已聞君名,一相識即許一生,然後是十年的等待,等君帶了彩車來迎我。十個春秋,十次花開花落,俊美的少年郎轉眼頭上已加冠,女兒也綰起長發,走到他的身邊。
大堂上,兄弟姐妹站在左右兩旁,爹爹坐在大堂東階上的案幾旁,姨娘代替娘親坐於西階,堂下正中傲立一紅衣美男,透過紅紗看他,飄渺似不真實,他的目光迎著我的步子,笑容更是傾了整屋子人的心兒,我本想在桃花盛開的季節穿上紅裙給我們的婚禮一份‘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美麗,誰知這一嫁待到了有蕡其實的季節,火紅的楓葉,滿地梧桐,倒似美得更濃烈了。
檀郎上前扶過我,攜了我的手走到爹爹麵前,輕輕鬆開,他向爹爹行過稽首禮①,起身扶我到爹爹跟前,爹爹握上我的手,由於常年練兵手上繭子磨得很厚,透過紅紗我看見爹爹眸子裏的淚光閃過,不由鼻子一酸。
“今後要時刻小心、恭敬、謹慎,不要違背你公公婆婆的意願。”爹爹告誡我,要小心侍奉公婆,沒再說別的,隻是又緊緊地握了我的手,然後放開,含了淚大笑三聲,遞給我一件美麗的雲錦衣裳,作為告誡我的證物。我知道爹爹這是高興的,綠珠聽一直服侍爹爹的翡翠說昨夜爹爹高興的很晚才睡。
“是,蓉兒知道。”我向爹爹行過一禮,接過衣裳,檀郎扶了我來到西階上。
姨娘歎了口氣,眼神中竟有欣慰之態,在我腰間係上喜帶,並接上佩巾,道:“勤勉、恭敬,好好完成你公公婆婆吩咐你的家務。”
“是,蓉兒知道。”再向姨娘行過一禮,由檀郎扶了走下西階。
下堂拜別父母,綠珠和丫鬟們拿來禦塵的外套為我披上,從檀郎手中接過我的手,扶我走出大門,登上彩車,檀郎坐在前方拜別爹爹,駕了彩車往前走,綠珠在車旁跟著,這段路雖然不遠但也不近,綠珠從來也沒走過這麼遠的路不知道她會不會走不了,這一路也沒有可讓她坐的車子,隻好委屈她了。
彩車車輪轉了三圈,檀郎停下車,掀開彩車的紗帳,輕聲跟我告了別,把彩車交到駕車人手裏,然後駕了新郎的墨車先趕回中牟家裏,他會在那裏等我,迎我進他們家。
彩車車輪再次轉動起來,我回首看著將軍府,這個我住了十八年的地方,我就要到新家去了,再見將軍府。
彩車前後隨著很多親隨,四人最前方開路,緊隨的是執事的、掌燈的、吹鼓奏樂的,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經過幾個時辰的車程,彩車終於到了潘府門前,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我差點睡在車上。
突然鞭炮就響了,夾雜著歡天喜地的嗩呐聲,嚇了我一跳,綠珠看到我顫了一下捂著嘴在旁邊笑,檀郎立於彩車前,一作揖,一垂首,然後行至車旁,向我伸出他玉璧一般的手,我將手放進他手裏,從車上下來,意味著從此以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檀郎攜了我從特備的氈席上踏入青廬,公公婆婆隨著我,踏著我的腳印步入青廬②坐上高堂,綠珠告訴過我,那是為了壓媳婦的銳氣。
下人端來六杯盛在匏瓜和瓠瓜當中的美酒,與三盤子的水果,主持婚禮的長輩在一旁高喊:“新人喝下這同心酒,吃下這同心果,從此同吃一鍋飯、同為一家人、同甘共苦!”
我與檀郎相望而笑,各自飲下兩杯酒,再交換第三隻酒杯,一飲而下,各在三個盤中取了一樣水果吃下。
然後是拜天地,兩人對著跪坐案幾兩旁,拜天拜地拜灶神拜父母,拜了四拜③,然後起身,綠珠隨潘府的丫鬟將我送進洞房,檀郎與四方賓客開懷暢飲。離開青廬前,我看見人群中,站在姐姐身旁的美髯公還是冷著張俊臉看著我,他竟然也來了。
忙碌了一天,繁瑣的禮數害我好生勞累,進了婚房,僅剩下了我和綠珠,我一把把喜帕從頭上拽了下來,趴在桌子上不想動了。桌上紅燭影動,香爐裏燃著上好的沉香,整個環境讓我微微的醉了。
“小姐,你可不能睡啊。快坐到床上去,蓋上喜帕,姑爺一會就來了~”綠珠拉我起來,這小丫頭姑爺倒是叫的順口,真會討人喜歡。
“綠珠,我累死了快,就睡一會,你到門口守著,要是檀郎來了你就敲兩下門,我就醒了,坐好。”我蓋上蓋頭坐到床上,我就躺下睡一會,一會聽見敲門聲就立馬坐好,保證不被發現。實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