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十萬兩銀子放在我麵前(1 / 1)

介休縣富商吳龍圖等十六人,一起控告一個叫侯生芸的人“領本騙吞”(收了他們的本金,不給利息,連本錢也不還)。這個案子本來是在下轄的介休縣審理,我剛剛代理太原知府,家人陳祥就和我手下一個姓熊的師爺相勾結,將這個案子提到太原府來審。我以為是一起單純的經濟糾紛,就沒有太在意,沒想到卻被這兩個家夥擺了一道。

一天,我見委員王晉介提審此案。這時,十六名原告一起鮮衣華服出現在大堂上,被告侯生芸也是口若懸河,而旁邊值班的書吏也較平常多很多。當時,我正在炕上審理一起逆倫命案,值班的差役才兩三個人,稍一比較,我就覺得不對勁:難道一起經濟糾紛也值得這麼大動幹戈嗎?王晉介也認為這起案子銅臭味太濃,請我親自審問。我調閱卷宗仔細研究,大致了解了案情經過:侯生芸家開有一個錢莊,吳龍圖等十六人各自拿出幾萬兩銀子放在錢莊裏,作為本金。侯生芸拿這些銀子在全國各地開了很多分號,從奉天到浙江都有字號。侯生芸每三年和這十六個股東結一次賬,支付利息,很多年來一直是這樣。近年來,錢莊生意蕭條,贏利減少,股東就懷疑侯生芸從中漁利。侯生芸則認為這些股東得利多年,現在小有虧損就生出閑言,實在是不講良心,雙方因此對簿公堂。我細看錢莊的經營賬目錯綜複雜,不是一下子能夠做結論的,就命令書吏會同原告被告雙方將賬目清算上報。

有一天早晨,我去拜見巡撫,在官廳遇到太原城守尉恒通,他朝我作了個揖說:“我就要到伯都訥上任了,正為路費短缺而苦惱。現在有一個熟人,為我雇了二十輛車,另外送了我幾百兩銀子做盤纏,還在伯都訥城裏各家店鋪預購了很多物品,將字據交給我,讓我到任以後取貨。”我聽了連忙向他道賀:“這等‘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事,一般人是難以做到的,您怎麼有幸交到這樣的朋友呢?”恒通說:“可是這件事,離開了您,恐怕還是不成。”我感到很驚訝,怎麼還扯上我了呢?恒通解釋說:“介休縣的吳龍圖等人正在太原府打官司。他們十六個人都是介休縣有名的富商,和侯生芸因怨結訟,不過是想讓官府將侯生芸杖責幾十大板,讓他們出出氣。如果能夠不經細審就讓侯生芸吃幾十大板,他們願意拿出十萬兩銀子作為酬謝——他們知道勝訴的可能性不大。”我假裝答應道:“還有這樣好的事?太原府衙門的板子可真值錢啊,幾十大板就是十萬大洋,可真是賺大發了!有了這樣一筆巨款,我就可以回到鄉下做富家翁了,又何必辛辛苦苦在這裏做這個四品知府呢?”

回到衙署,剛剛走進儀門,就有人攔著轎子遞上狀紙,接過一看,原來是吳龍圖等人催促開庭的訴狀。我在轎子裏告誡道:“你們的案子又沒有什麼奇冤大枉,為什麼不按規定等到卯日再來遞狀呢?實在是躁進荒謬。”說罷將狀紙從轎子裏扔了出去。幾天後,又見到恒通,彼此都沒有再提及這件事。

從此以後,這個案子就不再審理,任其拖延。反正原告和被告都有錢得很,也不在乎這點旅費,況且我還聽說,吳龍圖等人在省城裏花天酒地玩得才高興呢。每次卯日接案,我的批示都是“等候開庭不得耽誤”。一直到冬月,快過年了,我才批道:你們所訴的案子,賬目還沒有核實清楚。現在年終封印休假的日子快到了,你們可以交保之後回家過年。明年開印之後再行審理。

我想,這個案子,先是被家人和師爺蒙蔽,錯誤地提到省裏來,又被城守尉恒通從中招搖,才成為難了之案。在山西省打官司,有錢的人往往不管有理無理,專門依靠行賄來達到目的,而審案官員又往往不知檢點,這樣就常常釀成大案。先前的陽曲縣令李聯蒙就因為接受了孫阜昌的巨額賄賂而被砍了頭,可是後來的官員仍然不知悔改。這是為什麼呢?地方官難做就難做在這裏。

從此以後,凡是卯日接收狀紙,我都親自批示後讓書吏拿到後衙謄正後再張貼出去,不讓師爺經手,就避免了這種弊端,衙門的風氣也好多了。後來,我仍舊將這個案子發回介休縣自行審理,而將家人陳祥和姓熊的幕僚一起辭退了。

寧遠廳錫綸虧空的案子終於結了。我按照在任的時間長短,攤賠兩千兩。虧空結案,虧空官員本人賠一半,上級官員分成認賠,一向都是這樣。可是上司總是不願分賠,所以總是勒令後任認賬,這樣就導致山西全省幾乎無縣不虧。

§§1839年道光十九年

四月,林則徐將收繳的鴉片共兩萬箱聚集在廣州虎門外銷毀。

六月,定四川防備彝番章程。

九月,英兵船開炮挑釁,林則徐命反攻,毀其數船,義律窘急,請他國轉圜。

十月,詔令停止中英貿易。

十二月,林則徐代鄧廷楨為兩廣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