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軍未到揚州先亂·在山西的最後半年(2 / 2)

朔州有一個武生(就是武秀才),被他的繼母控告有欺淩虐待弟妹、逼迫驅逐母親等情形。經過朔州知州請示,被革掉了武秀才資格。武生一介武夫,又不懂法紀,也反訴繼母沒有為她的前夫守孝三年就改嫁以及其它種種強悍潑辣的情形。我在代理雁平道時,批示將此案提到朔平府審理,代理知府的書吏將此事束之高閣。我回朔平府後,才從朔州將人犯和證人提到朔平府來。

這家有兄弟三人:這個武生是老大,老二是個武進士,老三是繼母生的,剛剛十三歲。武生的父親活著的時候,武生便和繼母不合,於是武生的父親便讓母子各住一莊,父親來往其間。後來,父親在武生家裏去世,後母前來奔喪,武生的妻子不讓她進門,兩人口角爭毆,罵得不堪入耳。

武生又在他父親臨死的時候,假冒父親的名義要將他繼母休掉。被朔州知州查出實情後,繼母又聽從堂弟耿某的慫恿反訴武生。還有傳言說武生實際上還有覬覦弟弟財產的非分之想。

我想,家產不分清楚,終究是個隱患,如果交給那個十三歲的小兒子,又肯定會被舅舅耿某等侵占,而武生兄弟也決不能接受。恰好,武生的族人也來到府裏懇求和解。我把雙方召集起來,把分家的想法告訴大家,眾人都認為很公平。於是就讓他們回到朔州將家產分派妥當,不許偏倚,寫成分書三份,當堂抓鬮決定。分定後,仍然將幼子名下的田產和鋪麵交給二哥暫時代管,等到幼子長大後,再交還給他。後母又請求開複武生的武秀才資格,我於是吩咐武生要善待繼母,不要重蹈從前的惡習。一家人在大堂上相對而哭,母子幾人一起回家去。

三月十五日,我奉旨升任福建汀漳龍道員。仔細想來,我出任朔平府知府,不知不覺已經五年了!

四月,我等到代理朔平府知府的平定知州文明到任後,便交出印信,進省請訓。

從山西到福建,路途遙遠,路費尚無著落,於是向洋行貸款四千兩,再加上自己積攢的養廉銀一千多兩,估計也差不多了。到太原後,知府王蘭沚送我一百兩,我婉言謝絕了,其他人送的程儀也都一概謝絕。隻有藩台喬用遷因為和我家是世交,他送的一百兩我收下了;另外陳仲雲和我是同鄉,他托我將一大筆錢帶回老家,他送我的二百兩,我無法推卻也收下了。薑梅邀同喬藩台、瑞臬台和學台焦笠泉請我赴道台衙門聚了一天,非常殷勤,又說想讓他兒子和我家聯姻。可我並沒有女兒,想來是他聽錯了。

五月十八日,我帶著家眷從太原出發。楊巡撫下令所有官員都到郊外列隊相送,並且命令派三營士兵護送我出省,以壯行色。從來知府升任出省,沒有巡撫傳令集合文武官員郊送出省的先例。楊巡撫說我在山西多年,為三晉父老造福良多,所以特地親率省城官員郊送,以激勵來者。我自己受不起楊巡撫如此抬愛,但回想這幾年來,苦心孤詣,百般委屈,這種艱難也隻有楊大人理解。

若幹年後,當我像木偶一樣輾轉於甘肅、福建和江西,在樂斌、慶端和曾國藩手下動輒得咎時,回想起在山西經曆的種種不快,覺得實在是不算什麼——至少,在山西的兩任巡撫都對我讚賞有加,給了我很多的支持,這種支持在我沉浮宦海的後十五年,再不曾有過。

六月,我在山東鄭家口上船,經過武城縣,同年厲石夫來到船上看望我,邀我晚上到他的官署喝酒小聚。經過臨清,族兄寄琴和表弟何琴岩留我盤桓一天,又送了我一程。沿途天氣炎熱,船身笨重,每天隻能走幾十裏。沿河一帶,魚蝦非常便宜,在山西五年,很少吃到河鮮,這一次終於大快朵頤。路上遇到運銅的船,受的驚嚇不小。船上的水手都是些亡命之徒,從雲南過來的通判又約束不了,並且縱容他們敲詐過往客商的財物。這一夜,我告誡家人保持警惕,不準睡覺,自己也一夜未眠,以防這夥人來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