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賊先奔的津勇(1 / 2)

管帶四川鄉勇的張繼武,本是滄州人,在湖北任職佐雜小吏。一天,他喝醉了酒,踉踉蹌蹌走進營帳,對我說:“欠我們的兵糧,你為什麼不給?”我說:“這幾天,糧食確實緊張,我已請示大帥籌集糧款,軍餉一到,就立刻發給你們。”張繼武說:“我們可不願意等!”我見他橫眉豎眼,一臉凶相,就笑著說:“如果我這裏有軍餉,大帥又何必強令軍中所有文武官員捐款呢,以致讓您為難到這個地步?現在隻能是趕緊設法籌款了。”張繼武接下來更加出言不遜,我不便和他計較,隻好滿臉堆笑,以免這個丘八突然行凶。張繼武說:“到現在為止,已經拖欠了一個月的軍餉。”我說:“前任糧台馬知府沒有將支領賬目交過來,所以我不知道截止日期,等我問明馬知府,軍餉到了就可找我領!”張繼武破口大罵,摔門而去。我這幾年運氣悖晦,所到之處諸事不順,隻有逆來順受、唾麵自幹而已。

總計滿、漢各營,帶勇的軍官不下幾十人,如果每天都有像這樣尋事的人,那恐怕等不到卸任,就會有禍事發生。於是我來到勝帥帳內,將剛才的事情報告勝帥。勝帥大怒,派戈什將張繼武鎖來,讓我就在帳中等候。不一會兒,張繼武帶到。勝帥對張繼武說:“你好大膽,竟敢到糧台那裏鬧事?”並命令當即摘下張繼武頂戴,等候參劾。我對張繼武說:“糧台沒有軍餉,大帥是知道的。你到賬房,我並沒有說不發餉。你破口大罵,出言不遜,是什麼道理?”張繼武辯道:“我罵的是馬文鐸(前任糧台),並不敢罵大人。”勝帥聽後,便讓他滾出去。

第二天,幾個四川鄉勇頭目來營中向我賠禮:“管帶得罪大人,都是我們的不是。”我笑道:“張繼武也是為公事而來,無所謂開罪,就算是頂撞,也與各位沒有關係。”鄉勇頭目說:“張繼武在糧台所領,都是按庫裏的大秤領的,而發放給我們時都是用京裏的小秤發放,還有的時候換成銅錢發放,還要抽我們的彩頭。”我笑道:“這個不關糧台的事,我不便與聞。”鄉勇頭目說:“我們一定要告他!”我說:“那就更不是我管得了。”

我在廟工招募鄉勇時,大學士訥爾經額曾派哈萬邦帶領十位標兵來營中任教練,又發給他們木質印章作為印信,並且報告軍機處存檔。我將木戳截掉一角,並報告司裏撤銷,又發公文告知中樞,命令哈萬邦帶兵歸營。桂良不知道這件事,下發公文提調標兵,措辭嚴厲,我當即在公文往來中軍轉告此事。本來,在沒有收到劄文之前,我就已命令標兵回伍,並沒有私留一兵。後來哈萬邦等到省城後,被降職的降職、被革職的革職。桂良因為我而遷怒及於標兵,我聽說後感到很不安!這些標兵,櫛風沐雨幾個月,卻因為我而受累;帶兵官鬆年,也受牽連被革職。

天津道張起鵷,於臘月十七日接替我任職糧台。我將剩餘的四百五十兩銀兩,以及沒有發放完的銀兩和單據,派高墨園、方元仲送交張起鵷查對;並將發放剩下的物品,派委員許忠逐件交付。我詳細稟明勝帥,因為我代辦糧台的時間很短,所有賬簿單據,都已委派人員交清,將來報銷就由張起鵷一手負責,我是奉旨不準管事的人,在公文上署名的資格都沒有。勝帥當即批準。

乾、嘉年間,總理糧台的,有的賺了十幾萬兩及幾十萬兩不等,但是大多轉眼成空,子孫絕滅。那時糧餉充足,上天尚且不能容忍,現在國庫緊張,想方設法籌餉,有的雖說來自民間捐款,但也無非是敲骨吸髓來的。如果再從中侵占漁利,一定會有報應。我隻有一個兒子,我還指望他繼承香火,怎麼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呢?可是,剛正不阿的人在營中一定會引起怨懟,想讓人滿意,就得浮開謊賬,否則就不能報銷,但是一旦敗露,自家性命難保。所以愚蠢的人把糧台看成撈錢的肥差,而智者則把它看成火坑。現在,我蒙聖上天恩,終於有機會把這個差使推卸出去,聖上對微臣的撫恤實在是太大了啊!

天津鄉勇中有很多無賴,私鬥時勇往直前,殺敵時卻貪生怕死。天津鄉勇曾由鹽道文謙、天津道張起鵷、天津府知府錢炘和輪流管帶。打仗時,他們到距城二三裏的地方圍觀,不肯再前進一步,隻是作壁上觀而已。其中又以文謙最是膽小,根本不敢上前。可是朝中一些人卻認為天津鄉勇很勇猛,斥責勝帥妒才不用。勝帥派人管帶,各將官都認為天津鄉勇不可依靠,恐怕貽誤軍機大事。勝帥於是將一千六百位天津鄉勇親自統帶。

臘月十八日五更,賊軍發起進攻,勝帥親自率領天津鄉勇迎著賊軍衝上去,並將小隊四百人也布置在東麵迎敵。勝帥滿以為有這一千六百人,足以抵禦敵人的進攻。我督率宣化兵在西麵,貝子德勒克色楞坐在營外土埂上,不敢上前,由戈什哈拿著武器站在旁邊護衛。天快亮的時候,賊軍搖旗吶喊而來,還沒來得及交仗,一千六百個天津鄉勇就回頭狂奔。勝帥在馬上拔佩刀攔住他們喊道:“不用害怕,有我在此!”可是天津鄉勇仍然四散而逃,勝帥攔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