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帥因為久戰無功,被奉旨追責,其軍由僧郡王代領。勝帥在細節上太不謹慎,在軍事上又剛愎自用。營中委員如方鴻恩,被兵部尚書許滇生彈劾,石雲、延齡被伍輔祥彈劾,後來都被奉旨革職。勝帥自己也被禦史毛鴻賓以多項罪名彈劾,其中真假各半:比如被奉旨革職立功卻仍戴著頂戴;比如賞賜禦冠卻僭用紅結;比如唐花滿室(唐花是指在室內用加溫法培養的花卉),嬌童林立等等,都是似是而非、似有似無的指控。
至於派兵洗劫居民村莊一事,則是確有其事。吉林馬隊,不僅放縱軍馬啃食老百姓的麥子,還進入百姓居住的村子騷擾,村民將入村騷擾的兵丁捆起來拷打。軍馬啃食麥地,這種情形各營中都有。民以食為天,兵勇從百姓中招來,卻不體恤百姓的艱難,主帥也不能辭其咎——就是僧郡王軍中也是這樣。遇到這種事情,性格懦弱的村民不敢得罪兵丁,忍一忍就過去了;性格強悍的村民心裏想反抗,可是奈何不了官兵人多勢眾。不過,這一次入村搶劫的吉林馬隊人數不多,所以給了村民反抗的機會——當然,村民們也還是不敢殺死這些兵勇,隻不過將這些人捆起來揍了一頓。
這些兵勇吃了村民的虧,就捏造事實,到勝帥那裏去告狀,勝帥派副都統常亮帶領馬隊三百名前往抓剿。村民們聽說官兵來了,四散逃避。官兵找不到人,就將村民的房子點火燒了,將民居洗劫一空。國家養兵以衛民,可是這哪裏是吊民伐罪的朝廷官兵呢?以前在臨清,我曾看見山東巡撫給勝帥的谘文,裏麵有幾句話令人警醒:“發覆掘藏,穿墉毀屋,民之苦兵,勝於苦寇。”我讀到這裏的時候,心中淒然,可是勝帥卻好像並不在意。
正月二十三日,僧郡王派崇厚和穆隆阿押解勝帥進京,一並將勝帥的欽差關防和佩刀“神雀刀”(因為刀的兩麵都嵌有銅雀,故名)繳還皇上。原來朝廷派到勝營中的一百多位大小委員,加上自告奮勇來投奔軍營的總共將近三百人,一齊拜見僧郡王,但僧郡王一概不見。這些人隻好紛紛四散——京城來的回京城,各省來的回各省。這一夜,營中忙成一片,勝帥問我:“老先生何去何從呢?”我回答道:“我是受朝廷處分發往軍前的,不奏明皇上,我是不敢擅自離開的。”勝帥說:“我把日子提前幾天,代您奏明聖上怎樣?或者讓僧王替您上奏如何?”我想這兩種做法都不太好,就回道:“過幾天再說吧。”崇厚和穆隆阿來營中告別,崇厚對我說:“老師您萬萬不可擅自離開,也不能請勝帥代奏——那叫僧王怎麼看呢?”我說:“感謝你的關切。”
第二天,我到大營拜見僧郡王。僧郡王問我在勝營中負責什麼事務,我回答道:“最初是帶河南兵勇,後來在營務處當差。”僧王說:“等我初步安定以後,再向您請教。”僧王又傳諭瑞喜,令勝營各位委員一律遣散,隻留下張藩司(僧王用我原來的官銜稱呼我——我是在布政使任上被革職的——這讓我很不好意思)一人。其實,我想離開軍營已經很久了,可是就偏偏走不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