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還是那個鹹豐·避世桃源(1 / 1)

長毛久剿不克,京城中人心惶惶,儀征老家早已成為一片丘墟,北方除了京城寓所外,也沒有躲避的地方。我的兒子年幼,對人情世故完全茫然。我身邊隻有一個張林,遇到事情也是毫無主見,如果我再次出京,那就更讓人放心不下。於是我用二千七百兩銀子在北山買了一座果園,有瓦屋四進,作為戰亂時的避亂之所。雖然明知現在手頭緊,可是時局危艱,不得不為自己找一處退路。我先讓張林前往交割,等我把兒子的喜事辦完後,天氣轉暖,就親往一看。

媒人需四個,我請的是太史胡研生、侍禦史林遠村、吏部侍郎蔣叔起、太常寺卿厲研秋,四個冰人送聘禮到許宅。三月初八日卯時發轎,巳時拜堂,初九日請會新親。我四十四歲才得了這麼個獨生兒子,僅此一子一婦,哪有不疼愛的道理呢?隻求媳婦柔順,內外和睦,餘願足矣。媳婦是庶出,親家母許夫人也隻是表麵人情。親家公許滇生晚年得此一女,倒是有些依依不舍;不過,他和我交往多年,深知我家絕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家,所以女兒雖然出嫁了,也很是放心。不過,他的公子許彭壽官越做越大,漸漸有些目中無人。

三月二十日,我到北山果園小住兩天,察看形勢。出德勝門到山腳就不能通車了,人坐山兜上下,運貨就用騾子馱,山路崎嶇,幾乎沒有一寸平坦的地方。

到下莊十五裏,有人家三百多戶,都靠種果樹為生。再走八裏就到了上莊,名叫帶子溝,村外叢樹錯落,並無路徑,亂石犖確,觸石鉤衣。近莊門有一條小溪,可惜太淺,上麵橫放著一塊白石,就算是橋了。莊門不很大,疊石三層入門,連門樓共屋五間,左右有屋各二間,分列二門外。二門內就是住屋,有正房五間、兩廂各三間,院落很寬展。右邊有屋五間,正房後有屋五間,此外還有幾間零星的小屋。正室和別屋,都沒有出簷,牆壁被風雨侵蝕,不免剝落,我已派人找工匠油漆裝飾。

門外有大山,兩峰左右相對。房子周圍有山田十幾畝,莊前後有果樹幾百株,屋後相距不到一裏遠的地方,有一條大溝,水聲潺湲,響個不停。沿溝向東,說是可以通到關外。我拄著拐杖沿著地界走了一圈,不過幾裏路,而亂山雜遝,人跡罕到。溝邊偶有騾隊經過,是運煤炭的腳夫。地裏種的黍子長勢一般,土地瘠薄,稻麥都種不了。據說每年的果木禾價,合起來也不到一千吊錢。我買下這塊地方,是為全家避亂著想,如果按二千七百兩銀子計算利息,這果園根本值不了這麼多錢。但願京中官邸永遠平安,或者子孫簪纓不斷,永遠不要移居到這荒山野嶺來。如果說幾代以後,子孫眾多,京中官邸住不下,不妨轉移幾房眷屬,來這裏讀書種地,也是一條生計。

這地方的好處是路不通車,又因為民貧地瘠,不足以吸引一些歹人的穿窬窺伺之心。日落之後,惟聞鳥聲,寂無人音,竟不知天地間尚有錦衣玉食的所在,更不知天地間尚有幹戈相爭的事端。五柳先生所說的桃花源,也不過如此吧。明年春天,我就派人遍插榆柳,大概得一萬多株吧,待三五年後,蔥蘢茂鬱,從外麵就根本看不見村屋了,這樣就更安全了。

下莊有兩人來見,我很恭敬地接見他們。對這些人,不可過分給他們麵子,否則,他們就會不講尊卑高下,也不可過於倨傲,讓他們心生怨憤。住在莊子上鎮撫鄰人,駕馭小人,不可不講方法。

這裏距離京城九十裏,果餌蔬菜購買起來還比較方便。就是老人頤養,也不很苦。如果在這裏長住,就可以讓園丁多種蔬菜,順帶養一些雞鴨鵝豬,這樣山中佳味就不隻是春韭秋藕了。我將一部小板“十三經”放在這裏,又準備了一些布被粗衣、麵盆浴具、桌椅鋪墊以及油燈燭台。以後,我隻需騎著驢子就可以來住,不用帶什麼。

五月初三日,我在順城門內觀音庵請尼姑為兼慈誦經一晝夜,就在這天脫下孝服——距離兼慈棄養之日已整整一年了。春露秋霜,讓人不勝唏噓。

閑居一年,批注《三國誌》一部,共兩套;《蘇詩集成》一部,共二十四本。隻可惜我自己精力日衰,捧卷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