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帥外交家的誕生(2 / 3)

蔣介石當年曾利用“剿共”去“就湯下麵”,搞掉了各省軍閥,也是成功之策。我黨自抗戰以來,一直本著“取之於敵寇”的辦法,取得主動。

這看來是一項正確的策略。若蔣介石不同意簽字,我們就跟他拖,急酒是不宜吃的。“這樣拖下去,等待蔣幫的變化,等候德國坍台後蘇聯的出征遠東,而我爭取一、二年的大發展,水到渠成,把我黨推上全國大舞台,實有如水就下,沛然莫禦之妙用。”

陳毅將這一番縝密清晰的見解寫在13頁10行的信紙上,立即派人送給毛澤東。

毛澤東接到這封厚厚的信,馬上拆閱,並聚精會神,圈圈點點。看完信後,他在信封上寫了一個飽含深意的“存”字,並在“存”字左上方打下一個半方框,以示重要。

在給陳毅的回信中,他寫道:“來信讀悉,啟示極多,十分感謝!”“至於基本方針,如你所說那樣,除此再無二道。”“你的思想一通百通,無掛無礙,從此到處是坦途了。”

看來,主席這員將沒有點錯。在錯綜複雜、玄機內蘊的多方關係前,陳毅的思維精中有細,大開大闔。他不僅能依軍事家的才能審時度勢,還能以外交家的藝術呼風喚雨。早在那個槍炮主宰一切的時代裏,他就深深意識到了外交工作的重要性。

1946年,陳毅在臨沂以新四軍軍長兼山東野戰軍司令員的身份,負責華東工作。其間,美方以聯合國救濟總署的名義,邀請我方派代表前去青島,與美方代表談判救濟物資發放等問題。接到邀請信後,很多人主張置之不理,因為美方日日夜夜向蔣介石處運送坦克、大炮,明擺著是要挑起內戰,與此等破壞和平者談判,又有何益?

陳毅則不這樣認為,他說:“要是以為光靠談判能把革命談成功,那是太天真。但是隻懂打仗不懂政治,不懂外交鬥爭的藝術,那是隻有一條腿。現在是送上門來的機會,可以利用談判擴大影響,爭取同情,揭露蔣介石假和平真內戰的陰謀嘛,為什麼不去?”經過中央批準,陳毅親選了兩位同誌去青島辦“外交”,他也多次親自上陣與美方代表折衝周旋。肥大的布料棉軍衣掩不住他的威嚴與氣魄,在美國海軍第六師中,他幾乎成了享有特殊聲譽的人物。

然而,幾個月後,美國便全力支持國民黨向解放區發動進攻,談判桌上的縱橫捭闔眼看要毫無意義。這時,一位我方代表沉不住氣了,他叫嚷:寧願回解放區幹點實事,也不願呆在青島無所事事,整天光吵架。陳毅聽了他的抱怨後,很正色地指出:“你這個想法不大對頭!在解放區搞群眾運動很重要,但是搞外交,跟人吵架、穿西裝革履,也是我們的工作。你看象周恩來同誌,很擅長辦外交,辦得漂亮,不是很有作用嗎?如果我們黨隻會打仗,沒有人辦外交,你看行嗎?”

一席話說得那位代表心服口服,回到了青島。原來,“吵架”談判的背後還有這樣的學問。

3.“我幹外交,恐怕不行”

的確,中國若隻有驍勇善戰的兵將,而沒有精於縱橫之術的外交人才,那怎麼行?但是,現在當中央把這副重擔擺在陳毅麵前時,為什麼他要顧慮良久呢?以往那些經曆雖流散於時間的長河中,但仍不難看出,陳毅適合於承擔這樣的使命。為何現在他有如此深切的“綆短汲深”之懼?他甚至向中央認真地提出過:“我這個人不懂外交。我幹外交恐怕不行。”

那是這一年年初的事了。幾位駐外使節回國述職時,周總理特意指示要他們去上海一趟,向陳毅報告一下國外的情況。陳毅當時是上海市市長,特意向他報告外交情況?大使們迷惑不解。

到了上海,大使們才恍然大悟。陳毅“透露”說,中央有意思要他“轉業”搞外交工作。

“那太好了。”所有的大使都深以為喜。

陳毅似乎並未受到他們情緒的感染,他不無憂慮地說:“中央征求我意見時,我是不大想幹的。你們覺得我在法國念過書,紅軍時期碰到個什麼教堂洋神甫,都能出麵做工作,好象我很懂外交。其實,我這個人,有時說話很有破壞性,有時好感情用事,感情上來話就衝口而出,不管輕重的。要在我們內部,對同誌有什麼傷害,時過境遷還可以解釋,可以原諒。可在外交上這麼一來就砸鍋了。所以我當時向中央著重提出,我這個人做外交恐怕不行,請中央重新考慮。”

我們似乎更熟悉“天翻地覆五洲紅”、直率豪放的將軍陳毅,但20多年鬥爭的磨礪和考驗,使我們這位將軍的性格內涵更加豐富,在曠達颯爽之外,又增加了幾分自製自省。和井岡山時期相比,陳毅對於自己是否適合外交工作的考慮,已明顯不同了。他知道,僅有萬丈豪氣是不夠的,僅表現出個人的外交才能也是不夠的。新中國正日益走向世界,外交工作的艱巨性可想而知。陳毅決不是一個知難而退的人,但這次,他的穩重與周詳需要他在正式作決定前,再多想一點,多想一點……

4.周恩來的最佳外交搭檔

他想得最多的,也許也是促使他最後作決定的是總理。早在留法勤工儉學期間,他們便在巴黎的塞納河畔相遇相識。他們一起研讀馬克思著作,一起參加或組織愛國運動,一起談共產主義理想談人類解放事業,也一起放歌縱酒逍遙遊。在陳毅眼中,周恩來是一個溫文爾雅、沉穩持重的謙謙君子,亦是一個意誌堅定、孜孜以求的革命者。他在處理矛盾、協調關係方麵的突出能力更使陳毅相信,他生來就具備外交家的潛質與魅力。

周恩來呢,他則非常欣賞陳毅豪放直爽、氣壯山河的氣勢以及周身洋溢的屬於詩人的浪漫氣息。相同的理想、相投的氣質、相似的經曆使他們成了莫逆之交。天南海北、轉戰無定的革命生涯中,他們互相給予的幫助和支持,一天天地加深了彼此間的情誼。

建國後,陳毅主持上海的軍政工作。每回從上海來北京開會,他總覺得總理,又瘦了一點,怎麼也不如在平山西柏坡見到時那麼結實豐潤了。他知道,總理工作太多太忙了,黨中央一邊,國務院一邊,外交部還有非常具體的一大攤子,事無巨細都要管,工作起來得通宵達旦,這樣的重擔壓肩,總理怎麼能不消瘦?無論如何,得有個人替總理分擔一些。

記得這年4月,他送總理去日內瓦出席會議時,曾寫過一首《滿江紅》:

板門店,談未歇;

日內瓦,話重說。

換唇槍舌劍,議傾壇席。

不管豺狼多詭計,

我方事事持原則。

看我公樽俎折強權,

期贏獲。

結果,周總理以出色的表現推動了會議的成功,中國外交也因此第一次引起了世界矚目。陳毅聽到這個消息,是多麼興奮啊。外交鬥爭的緊張性複雜性吸引著他,新中國外交的首捷振奮著他,而周總理那一番點明形勢的話已使他不能夠再猶豫了。周總理說,國際會議的規格有“外長會議”和“首腦會議”之分,而中國的外長和總理是同一人,因此有所不便。要保證外交活動的機動性和必要的規格,就非常需要一個不是由總理兼任的外交部長。憑著多年共事的默契,陳毅知道這些話裏有多少期待的成分,總理太需要一個得力助手來分擔和輔佐他的工作,而他陳毅是總理也是中央認定的最佳外事首長人選。

一番醞釀和波折之後,於是,有了9月27日晚鄧小平在勤政殿的談話,那無異意味著正式的任命。將有大任降於己身,因是“大任”才有“短綆汲深”之懼;但陳毅畢竟是陳毅,中央一經決定的事,他就決不再瞻前顧後了。在毛澤東看來,陳毅先前的“臨事而懼”也正是他的沉穩所在,那是他承擔“大任”前充分且必要的心理準備。

那夜,從勤政殿歸來,當陳毅閑庭獨步抒情感懷複而思索良久後,其實,他的心已如勤政殿的燈光一樣,柔和卻明亮了。

5.東柏林之行

毫無疑問,陳毅元帥的陣地將要轉移到外交舞台上來了,東柏林之行便是這次轉折的開端。

對於如何做好自己的外交工作,陳毅是有他的考慮的。

他常說:“在主席、周總理親自掌握下麵,新中國的外交還是好辦的。但在個人來說,無論從哪方麵都感覺很緊張。還是要謙虛一些,勤謹一些,多學習、多請示。”

國慶節那天晚上,舉國歡慶共和國的第五個生日,又是一個“火樹銀花不夜天”。天安門城樓的殿廳裏,國家領導人正與各國各界來賓同賞節日焰火。陳毅元帥似乎無意於此,他一直關注著毛主席、周總理是否有片刻閑暇。後天一早,他就要動身飛往柏林了。以他為團長的中國黨政代表團,將在那裏參加德意誌民主共和國國慶五周年慶祝典禮,並進行正式友好訪問。臨行之前,他覺得還有不少具體事項要與總理商談,還需要當麵請示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