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勒斯不愧是外交戰線上的“專家”,就在他惱羞成怒大肆叫囂時,他也沒有放棄暗裏的活動。他曾讓華沙的美國大使通知中國大使王炳南說:“美國希望恢複兩國在華沙的談判。”看來,任何可能使中國妥協的渠道,美國都不惜一試。隻是美國的“談判”這一花招對中國並不新鮮,中國早在朝鮮戰場上就領略了他們的“談判”,充其量不過是一緩兵之計而已。但是,無論是打是談,中國都奉陪到底。
美國在金門炮響後的數日裏,已竭盡威脅、利誘之能事,現在,該是中國登台亮相的時候了。
9月2日,中國外長陳毅發表了駁斥杜勒斯在聯大上的發言的聲明,他寸步不讓,義正辭嚴:
台灣海峽地區的緊張局勢完全是美帝國主義對我國的侵略造成的。消除台灣海峽地區的緊張局勢的關鍵,不是什麼‘停火’問題,而是美國軍隊撤出台灣地區的問題。中美之間沒有打仗,根本談不上什麼停火。至於中國人民同蔣介石集團之間的武裝鬥爭,那是從中國人民解放戰爭以來就沒有停止過的,也從來沒有造成國際緊張局勢。中國人民為了解放自己的領土,不論用和平方式還是用武裝鬥爭方式,都是中國人自己的事情。美國必須立即停止對中國的軍事挑釁和戰爭威脅,並且從台灣和台灣海峽撤出它的一切戰鬥力量。
如果美國侵略者竟然不顧中國人民的一再警告和世界人民的堅決反對,膽敢把戰爭強加在中國人民頭上,那麼,我國團結一致的六億人民,必將不惜犧牲,在保衛偉大祖國的神聖旗幟下,為反抗侵略而戰,為維護祖國主權和領土完整而戰,為保衛遠東和世界和平而戰!
早在發表此聲明前,周總理就認為,必須先把台灣問題的曆史和現狀講明,明確台灣是中國領土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並以此作為我們在對美外交鬥爭中立於不敗之地的根本。現在,陳毅就是這樣做了。他的言語明確、邏輯清晰、氣勢磅礴使“全世界一切神誌正常的人都公認金門、馬祖等沿海島嶼從來就屬於中國。
理直就會氣壯,中國態度的強硬,使美國的盟友們紛紛退卻,均表示不願卷入衝突。美國國內更是一片抱怨聲、詰責聲:“美國有什麼權利決定中國島嶼的命運?”“為了支持從中國大陸被趕出來的賣國政權,我們打算犧牲多少美國人的性命呢?”連赫爾利也無奈地說:“在這場戰爭中,我們既沒有朋友,又沒有盟國。”
這一次,杜勒斯才意識自己遭逢了一個不可小視的敵手。大敵當前,更應冷靜,他畢竟久經沙場,又是玩“戰爭邊緣”的老手,看來美國又該在“戰爭邊緣”上收步,以退求進了。主意一定,他便在9月30日的記者招待會上宣布開始實行“脫身政策”,即要蔣軍從金門、馬祖撤退,“以換取共產黨的停火。”
難道他不怕此變在台灣集團內引起恐慌和混亂嗎?對此,杜勒斯是早有預料的,但他認為這是“退卻”中應付的代價,何況以後還有機會彌補。關鍵是,“退”一步是為了“進”兩步——杜勒斯想用金門、馬祖兩個島為“釣餌”,來換取台灣脫離大陸永久“獨立”的前途。蔣介石不要“反攻大陸”了,中共也放棄“武裝解放”,台灣便可成為美國“不沉的航空母艦”。不能不承認,杜勒斯的如意算盤撥拉得還挺有水準。
中共會吞下這個“釣餌”嗎?
轟擊金門的炮聲突然靜寂下來。難道……
10月6日,一份精彩之至、由毛澤東主席連夜起草的《告台、澎、金、馬同胞書》以國防部長彭德懷的名義公開發表。文章宣布,鑒於目前“金門、馬祖的十三萬軍民,供應缺乏,饑寒交迫,難為久計”,從當日起,在國民黨船隻無美艦護航的條件下“停止炮擊七天”,以便國民黨方麵向島上輸送供應品。文章中明確指出,中國內部戰爭,同胞之間可以談判,和平解決,但不要美國插手,“這是民族大義”。文章點明:帝國主義是靠不住的,並以杜勒斯9月30日的講話為證,問道:“站在你們的地位,能不寒心?”這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文章,如一石擊水,使得蔣介石軍心震動,美蔣矛盾激化,杜勒斯更是騎虎難下。不久,他匆匆飛往台灣,強壓蔣介石從金門、馬祖撤軍,不料指揮棒不靈,雙方吵成一片。
“毛主席的文章做得很妙。”陳毅讚賞地說,“台灣局勢非常微妙,矛盾錯綜複雜,炮打打停停,就是利用這些矛盾,使美國人不能插手,還得替我們約束蔣介石不要闖禍。”
陳毅對台灣形勢把握之準,對美國政策理解之深是令人歎服的。“美國的政策,頭一步是交出金、馬,使大陸和台灣完全脫離,以便他長期占領,第二步就是托管台灣,第三步是中立台灣。我們在金門打打停停,不是‘送瘟神’,而是要‘留瘟神’。杜勒斯不是有‘脫身政策’嗎?這一來就難以脫身了。”
豈止“難以脫身”?在這場外交鬥爭中,杜勒斯完全敗在了中國外交家的手下。著名專欄作家李普曼說:“中國人在沿海島嶼握有硬牌,知道如何巧妙地打這些牌”,由於“在金門握有軍事上的主動,他們可以象擰開或關上水龍頭一樣進行或停止炮擊。”他的描述很形象,但更準確地說,是堅定的立場、靈活的策略、精確的算計融為一體,使中國外交家贏得了這場鬥爭。12月10日,美國終於宣布自台灣地區撤出部分海空軍,並且不得不遵守我方不允許美艦為蔣艦護航的規定。
聲名赫赫的杜勒斯在這場較量中遭受重創,他竟成了“世界上受到最猛烈攻擊的外交家”,還有人把他比作“套在西方外交政策脖子上的磨盤”,更有甚者,竟惡作劇地把他的名字“Dulles”寫作“dulls”(蠢貨)。1959年5月24日,這位一生致力於“擴大美國影響”的國務卿因患癌症去世。他一直以反共、敵視新中國而著稱,到最終不得不承認“紅色中國正迅速變成一個軍事和工業強國”;他多年來以性格強硬、諳熟外交而傲世,到最後徹底落敗一次,而這次他的對手就是那位說話和他一樣強硬卻從不霸道的中國外長陳毅。
陳毅說過,如果帝國主義“硬要搞緊張,那我們就要比他更緊張!——最經不起緊張的還是帝國主義。”
陳毅又說過,“如果世界上有一個美國不好惹,那麼世界上還有一個中國更不好惹!”
陳毅還說過,“我們願意改善中美關係,特別是中國人民和美國人民的傳統友誼是長期發展起來的。……但美國的領導人太自高自大了,要中國人屈服是不可能的。”
中國人的氣節、中國人的信念、中國人直麵強權的態度,全都包含在陳毅元帥這幾句鏗鏘有聲、斬截有力的話裏。他告誡美國,也告訴全世界人民:中國是熱愛和平向往和平而且勇於爭取和平的。誰若想在中國推行強權,那無論是上十裏沙場還是人十裏洋場,都注定要碰釘子吃苦頭,“不管豺狼多詭計,我方事事持原則”,不是嗎?若狼煙四起。看我公戎裝在身披纓上陣勇殺頑敵;若較量於帷幄之內,再看我公於觥籌交錯樽俎起落間奮折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