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鬥在中央特科(3 / 3)

有一次,徐恩曾到上海開會,李克農在家裏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招待上司。酒桌上,主人頻頻舉杯敬酒,徐恩曾不勝酒力,已有三分醉意。

李克農見時機已到,便神秘地笑著對徐恩曾說:“福煦路新開了一家怡春院,主任是否有意去逛一逛?”

徐恩曾一聽便動了心,表示馬上要去。

“哎,你不能去,你帶這個東西怎麼行?”李克農指指徐恩曾小褂裏的密碼本。

徐恩曾一聽有理,立即掏出密碼本,匆匆把它鎖在機要櫃裏,一溜煙開車跑了。

實際上,錢壯飛也有機要櫃的鑰匙,徐恩曾一急之下,早就忘了這一點了。目送徐恩曾走遠後,錢壯飛、李克農馬上從機要櫃裏取出密碼本,用照相機拍攝下來,仍放回原處,徐恩曾全不知曉。搞到這個密碼本後,錢壯飛對國民黨最高統治集團的核心機密和絕密情報,也能掌握,不失時機地經李克農轉交黨中央。

到了1931年4月,密碼本發揮了無窮的威力。

6.在顧順章叛變後

1931年4月25日,星期六。

南京中央路305號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査科的秘密機關所在地。主任徐恩曾早已花天酒地地度周末去了。他的機要秘書錢壯飛一人留在“大本營”裏,輪值夜班。除了錢壯飛之外,偌大的主任辦公室裏空無一人。眼下,台燈的柔光灑在辦公桌上,錢壯飛正伏案緊張地處理各類文件、信件和情報資料,以便彙總上報。

這時,房門被悄悄推開,一位年輕的機要員走進來,將一份標有“絕密”字樣的卷宗放在桌上,待錢壯飛簽收完畢,又悄悄地退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錢壯飛擱下手頭的工作,翻開卷宗瞟了一眼,隻見裏麵是一份“徐恩曾親譯”的密碼電報,發電方是武漢國民黨綏靖公署主任何成濬,發給國民黨中央黨部徐恩曾轉秘書長陳立夫。錢壯飛的眉梢微微聳動了一下,目光停在卷宗上麵……

門外又傳來機要員的腳步聲,送來何成潸的第二份密電。緊接著,第三份密電來了!

第四份密電來了!

第五份密電來了!

第六份密電來了!

一共六份密電!武漢方麵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值得何成濬如此迫不急待地連發急電?錢壯飛兩眼掃視了一下整個辦公室,耳朵聆聽著門外的動靜。

他迅速鎖上辦公室的門,從身上取出暗藏的密碼複製本。這密碼本就是一年多以前他和李克農略施小計從徐恩曾那裏“盜”來的。錢壯飛譯完第一封電報後,臉色陡地變白,仿佛那一個個字碼都是一顆炸彈。

他拿起第二封電報,手心裏直冒汗,心頭一陣緊張。

錢壯飛,這位我黨情報戰線的傑出人才,大智大勇,有什麼事情會令他如此緊張呢?何成濬的電報究竟報告了什麼情況?何成濬的第一封電報說,黎明被捕,並已自首,如能迅速解至南京,三天之內可以將中共中央機關全部肅清;

第二封電報說,將用兵艦將黎明解送南京;

第三封電報說,改用飛機解送南京,因為據黎明供,用兵艦太慢了。這個電報還講,無論如何,這個消息不可讓徐恩曾左右的人知道。如讓他們知道了,那麼把上海中共中央機關一網打盡的計劃就完全落空了。

黎明的口氣好大!他是誰?

黎明,即顧順章,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特委三個負責人之一(另二人為總書記向忠發和軍委書記兼組織部長周恩來),曾做過中央特科負責人。4月24日,顧順章在漢口被叛徒尤崇新指認而被捕,當日叛變投敵。其人十分惡毒,竟然想出一個把共產黨一網打盡的罪惡計劃,借此邀功請賞。他自恃了解中共的重要機密極多,清楚中共中央、江蘇省委和共產國際在上海的機關及許多中央領導人的地址,知道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中共安排在國民黨內部的地下工作者,也熟悉中共的各種秘密工作方法,因此態度十分傲慢。為了讓何成濬和調查科兩湖調査員蔡孟堅早日送他到南京,他供出中共駐漢口的秘密交通機關,湘鄂西根據地和紅二軍團駐漢口的辦事處,以及中央特科四科的交通員老陳。顧順章聲稱自己有個對付共產黨的大計劃,“請迅速安排本人晉見總司令蔣公,我將當麵陳情”,此後就不再多說其它的話,表示不屑與何成濬、蔡孟堅等人談最高機密。他還提出,在他到達南京之前,千萬不要將他被捕叛變的事向南京發電報。但是何成濬、蔡孟堅等人並不把這個階下囚放在眼裏,他們急於搶功,根本不買他的賬,沒有理睬他的要求,當即爭先恐後地分別向蔣介石、陳立夫、徐恩曾發去特急密電,報告顧順章已被捕叛變,有一網打盡共產黨中央領導機關的重大計劃要直接向蔣總司令麵陳的“反共捷報”,並於當晚派特務和一排憲兵乘坐專輪,押送顧順章去南京,蔡孟堅則於26日早上乘飛機先去南京麵陳經過。

由於顧順章“打埋伏”、留一手,更由於國民黨方麵過分大意、防範不密,致使後來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4月25日那天,正是星期六,正好是錢壯飛一人值夜班,於是發生了前麵提到的一幕。

顧順章投敵叛變,要和敵人勾結起來一網打盡中共中央機關,多惡毒的計劃!多絕密的情報!事關重大,情況緊急,難怪錢壯飛一時臉色大變,幾分緊張,幾分擔憂。

錢壯飛思索著,考慮如何應付這個千鈞一發的危局。過了片刻,他控製住緊張的情緒,記下電文,又把原件封好,暫時扣壓了起來。

錢壯飛翻出“京滬路行車時刻表”查看,一小時後即有一趟開往上海的火車。他馬上找來了他的女婿劉杞夫,說:“杞夫,顧順章在武漢已經被捕叛變,你立刻去車站乘特快列車前往上海,把這一重要情況報告李克農轉報中央。”劉杞夫一聽,立刻接過情報奔向火車站,連夜趕往上海。劉杞夫走後,錢壯飛暫時還留守在“大本營”裏。他一麵繼續觀察動靜,考慮采取應變的措施,一麵著手清理自己所經營的重要文電、賬目,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當時,在要不要離開南京這個問題上,錢壯飛還難下決心。因為受秘密工作條件的限製,他對顧順章這個人的情況並不十分了解,而且自己和戰友們在南京、上海、天津含辛茹苦、曆盡艱險所創造的這個局麵,在頃刻間被敵人全部毀掉,的確是很難下決心的。這時,他從陸續送來的密電中得知武漢方麵已派出專輪把顧順章押送南京,將在一兩天內即可到達,錢壯飛下決心在做好善後工作後,立即撤離。

錢壯飛立刻趕到民智通訊社,想通知在那裏工作的我黨同誌趕快逃走。可是到住所一找,人不在。這時,錢壯飛想起今天是星期日。怎麼辦?錢壯飛急中生智,拿起桌上的一張地圖,用刀子在地圖中間劃了一道縫,表示今後要切斷關係,趕快脫身。

錢壯飛又向天津的長城通訊社發去“潮病重速返”的急電(錢壯飛別名錢潮)。胡底收到急電,暗吃一驚,知道錢壯飛處出了問題。在迅速處理好應急事情後,第二天胡底即乘火車安全地趕到上海。

第二天早晨,錢壯飛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把一批特急密電當麵交給徐恩曾,接著裝作回家休息的樣子,從容不迫地離開了“大本營”,立即乘火車返回上海。為了防範徐恩曾派特務在上海火車站守候緝捕他,他機敏地從上海郊區的真如小站下了車,繞道進入市區,消失在喧鬧不息的滾滾人流之中。25日當夜,劉杞夫到達上海,在一家旅館裏麵找到李克農,便把顧順章在武漢被捕叛變的情況,詳細地向他報告。李克農見他神色有點緊張,竭力使他冷靜下來,勸慰他說:“你為什麼沉不住氣,這麼不沉著!”這天不是預定碰頭的日子,李克農便懷揣這十萬火急的情報,以高度負責的精神,千方百計找到江蘇省委,通過江蘇省委迅速找到陳賡,報告周恩來。周恩來馬上報告中共中央,中共委托周恩來全權處理這一緊急事變。同時,李克農還到錢壯飛在上海的家裏,叫他的妻子張振華預先做好準備,提高警惕。28日敵人搜捕錢家的時候,張振華機智地躲開了。麵對形勢險惡、時間緊迫的情況,周恩來當機立斷,馬上同江蘇省委書記陳雲商量對策,然後召集特科的聶榮臻、陳賡、李克農、李強等人舉行緊急會議,機智果斷地采取了一係列緊急措施,搶在陳立夫、徐恩曾行動之前,跟敵人展開了一場爭分奪秒、驚心動魄的生死搏鬥。這些緊急措施有:

第一,對黨的主要負責人做周密的保衛和轉移,把顧順章所能偵察到的或熟悉的負責同誌的秘書迅速調換新手;

第二,對一切可以成為顧順章偵察目標的幹部,盡快地有計劃地轉移到安全地帶或調離上海;

第三,審慎而又果斷地處置顧順章在上海所能利用的重要關係?

第四,廢止顧順章所知道的一切秘密工作方法,由各部門負責實現緊急改變。

當天夜裏,中共中央和江蘇省委以及共產國際在上海的機關全部安全地轉移到新的秘密地點。所有與顧順章熟悉的領導同誌都搬了家:總書記向忠發被轉移了,前總書記瞿秋白被轉移了,中華全國總工會代理委員長羅登賢被轉移了,王明、趙容(康生)也被轉移到安全住處。同時由陳賡負責從各方麵進行調査,以便及時采取措施,準備反擊。經過不休不止、日以繼夜地連續的緊張戰鬥,終於贏得了隻有幾十個小時的極其寶貴的時間,使黨中央和江蘇省委等機關避免了一場空前嚴重的大破壞、大災難。

4月27日星期二;顧順章乘坐的兵艦到達南京時,業已先行趕到的蔡孟堅前往碼頭迎接。當汽車徑直駛向中央路305號徐恩曾的秘密指揮機關時,顧順章低聲告訴蔡孟堅說:“此處就是共產黨在南京負責人通訊處,速將徐先生的機要秘書錢壯飛扣留,如錢逃亡,則前功盡棄!整個肅清計劃,自然落空。”蔡孟堅聽後大吃一驚,叫苦不迭,心想,共產黨真是不得了,竟連國民黨特務大本營裏都安插了特工人員;而且,捕獲顧順章後,他還親自給徐恩曾拍了電報,這豈不都落進了共產黨手中。驚慌之下,蔡孟堅連忙將此驚人消息告訴了徐恩曾。當徐恩曾聽說被自己視為心腹親信的錢壯飛竟是中共中央特科派進來的地下工作者時,更是呆若木雞,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想這事如果讓蔣介石知道了,腦袋也保不住了。在驚恐交加之餘,徐恩曾趕忙派人四處查找錢壯飛。旋即查找的人回來報告說:“錢壯飛先日將我自漢口發出顧順章被捕自首密電譯出後即不知去向,似已證明在逃。”聽到這消息,徐恩曾嚇得癱倒在椅子上。由於此事牽涉到陳立夫、張道藩等人,在他們的包庇下,錢壯飛的事瞞過了蔣介石。

當天,蔣介石召見了顧順章。顧順章不但出賣了大批黨的機密,還布置了一個以突然襲擊的方式將中共中央一網打盡的大陰謀。徐恩曾立即派調査科情報股總幹事張衝、黨派組組長成建中帶領大批特務,連夜趕到上海,會同英法捕房從28日早上起,開始了全市的大搜捕。當時已經搬了家、我們還留下人在附近觀望的電台原址被抄了;隨後,向忠發、周恩來、瞿秋白、李維漢、王明(陳紹禹)的住處也被搜查。敵人的行動雖快,但我黨機關已安全轉移,中央領導都已無影無蹤。可惜的是,中央政治局辦公處、共產國際遠東局、中央設在北四川路上的接頭處、紅旗日報,中央特科的幾乎所有據點均遭破壞。

周恩來同誌把一切工作都安排妥善後,才同鄧穎超一起離開住處,轉移到安全地點。周恩來夫婦離開剛一刻鍾,搜捕他的敵人就包圍了他的住處。真是好險啊!

為了得到重用,顧順章挖空心思為國民黨效勞。由於顧順章的出賣,中共早期領導人惲代英,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領導人鄧演達先後被殺,中共第一個反間諜關係楊登瀛被捕。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常委盧福坦和中共中央上海局先後兩任書記李竹聲、盛忠亮被捕後,顧順章親自出馬充當說客,誘使他們先後叛變。1932年11月底,顧順章勾結國民黨特務在報上大肆登載偽造的《伍豪等人脫離共黨啟事》(伍豪是周恩來的化名)意在製造中共黨內混亂,瓦解我黨,但在我黨及時有力的反擊下,這一罪惡陰謀最後被粉碎了。

顧順章還積極獻計獻策,陳立夫對他言聽計從。顧順章建議,對付共產黨應“攻心為上”。他提出自首政策,規勸被捕的共產黨人投敵,搞秘密自首和公開自首。有的又派回中共黨內充當奸細。以後,中共黨組織遭受嚴重破壞與此有很大關係。顧順章向陳立夫提出開辦一個特工人員訓練班,培養與訓練一批有工作能力的幹部,充實到各級特務機構,同時在上海成立一個以綁架、暗殺等工作為重心的上海行動區,以組織對組織,對上海中共地下黨的組織進行打擊。1932年春,第一期特工人員訓練班在顧順章的住處開學了。訓練班由顧順章主持,二陳和徐恩曾親自到會打氣。

顧順章大力兜售他從蘇聯克格勃那裏學來的一套東西,洋洋灑灑地編寫了《特務工作的理論與實踐》叢書一套三冊。該叢書奠定了國民黨中統、軍統特務工作的理論基礎。軍統特務頭子戴笠對顧順章佩服得五體投地,多次向二陳及張道藩、徐恩曾提出“借”顧順章到他那兒去工作,這就引起了徐恩曾的忌恨,埋下了殺機。

1935年,顧順章被徐恩曾派人斃於蘇州。

錢壯飛從南京緊急撤離時,來不及把自己身邊的子女錢椒、錢江等一起帶走,但他到上海後,經過反複斟酌,決定叫女婿劉杞夫再返回南京照料。因他在離開南京前,曾給徐恩曾留下一封信,警告徐如果遷禍自己的家人,就要把徐的醜聞隱私公諸於眾。果然,徐恩曾害怕錢壯飛這樣做會對自己更加不利,更害怕蔣介石因此追究他重用錢壯飛的責任,所以雖裝模作樣地逮捕了劉杞夫、錢椒夫婦,但隻關押了幾個月就把他們釋放了。

錢壯飛到上海後,黨把他安置在一個同誌家裏。李克農、胡底也暫時隱蔽起來,避開敵人的搜索。由於國民黨特務搜捕很緊,他們三人別說無法繼續在敵人內部埋伏,就是在上海也難以存身。為了保護這批在黨的情報戰線工作的骨幹力量,周恩來迅速安排他們於當年8月離開上海,轉道進入江西中央革命根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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