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中美關係的曆史關頭(2 / 3)

青年團中央委員黃華上任沒幾天,來了一個電話,說周恩來要見他,叫他去中南海勤政殿。

從延安時期起,中央外事組組長周恩來就一直是黃華的老上級,如今,任弼時把黃華從外事組要了出來,周恩來找他會有什麼事呢?

“黃華,你去南京吧。”

周恩來一見黃華就開門見山地說。

黃華摸了摸亮亮的前額,腦袋裏一時沒拐過彎來。他發現周恩來顯得容光煥發,但說話中仍帶著莊重、嚴肅的口氣。

“南京剛剛解放。你去南京主持外事處的工作,負責接管國民黨政府外交部和處理有關對外事務。司徒雷登和許多國家的使節留在南京沒有走,想和我們建立聯係。你去南京,可以同司徒雷登進行私人接觸,向他闡明我們的立場。”

對於從事外事工作多年的黃華來說,這是一項充滿吸引力的新任務。黃華興奮地搓搓手,回答道:“我這裏沒有什麼問題,服從組織分配。可是,任弼時同誌已經把我調到團中央工作了,恐怕一時走不了。”

“哦……”周恩來略一思考,接著說,“凡事都有輕重緩急,團那邊的工作盡可以讓別的同誌去幹嘛。你在天津工作過,有經驗;你和司徒雷登又有一層師生關係,還是你去南京合適。我馬上就去玉泉山從弼時同誌那裏把你要過來。”

第二天,周恩來又把黃華叫到他在勤政殿的辦公室。

“弼時同誌已同意放人,你25日隨南下工作隊去南京。”

黃華眼中閃著光,高興地衝周恩來點點頭。

“大的方針你大概都知道,這裏再強調一下。”周恩來說道,“對駐在南京的各國大使館、公使館,我人民解放軍、軍管會及市政府仍本著我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他們並無外交關係的理由,不要和他們發生任何正式的外交來往,也不要在文字上和口頭上做任何承認他們為大使或公使的表示,但對各國大使館及其中人員的安全,則應負責保護,不加侮辱。”

黃華問:“和司徒雷登接觸應具體采取什麼形式?”

“我們和美國沒有正式關係,當然不承認他是大使,我們不主動要求接觸,等他提出,我們同意——要聲明這是私人的、非正式的接觸。司徒雷登這個人有兩重性,與他政府的意圖不符合,他說壞話無關緊要,說好話我們就要考慮。不過,他到底是美帝的代言人,不管他的話如何善意,仍要看它的本質。”

談話結束時,周恩來問黃華25日動身是否來得及,黃華表示行李都還在天津外事處,恐怕要先回趟天津。

“我看不用專門跑一趟了。你和工作隊按原定時間出發,到天津時利用停車時間回外事處取行李,應該來得及。”

這是周恩來的一貫作風,為下級考慮得細致又周到。

“另外,外交工作要多假想一些問題,不要冒昧,不要無紀律亂出馬。處理一切有關涉外事件必須事先請示報告,不得擅自行動。”

4.師生情誼與國家利益

黃華剛到南京,外事處的同誌就告訴他,4月25日有幾名解放軍戰士私自闖入司徒雷登的住處。

“胡鬧!”黃華聽了有點惱火,他知道,在當前這個節骨眼上,一點點的不當舉措都有可能授人以柄,成為美國擴大事端,進行幹涉的理由。

“司徒雷登有什麼反應?”黃華忙問道。

來人回答說,美國使館的工作人員情緒比較激烈,說是侵犯了外交豁免權。一些外國使節很不安。但司徒雷登反應溫和。

黃華鬆了口氣,又問:“部隊進城前有宣布外事紀律和注意事項吧?”

“有是有,”來人有點無奈地說,“可是仍有部分幹部戰士沒想通……”

是啊,我們的戰士淳樸、耿直、嫉惡如仇,三年來,他們的許多戰友、親人都倒在美國製造的飛機槍炮之下;誰都知道,這是一場美國出錢出槍,蔣介石出人的內戰。就在他們要打贏這場戰爭的時候,卻被要求不得隨便動美國人——這可是中國革命的最大敵人啊——反而要“保護”這些人,這麼大的反差,他們一時難以接受。

三年內戰,在中、美兩國之間築起一堵無形的牆。

黃華感到肩頭的擔子沉重。

在牆那一邊的人卻因黃華的到任感到歡欣鼓舞。

1949年5月6日,司徒雷登采取了主動行動。傅涇波打電話到外事處,要求拜會中共方麵的外事負責人。黃華按照周恩來事先的吩咐,立即同意第一天上午9時30分在外事處辦公室接見傅涇波。

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中美關係這個微妙的關頭,雙方都以期待的眼光注視著原來的對手,雖然誰也不確定將會發生什麼,但誰都希望對方做出點什麼。

所以,當傅涇波被引進黃華的辦公室的時候,房間裏的氣氛並未顯得拘謹和緊張。

“司徒先生得悉您出任南京市軍管會外事處處長後非常高興,希望這是中共方麵同意與美方接觸的表示。”傅涇波這席話既算寒暄,又是一種試探。

“但是,司徒雷登這兩年多來的言行不得不使我們懷疑他的誠意。”黃華絲毫沒有放鬆口吻。

傅涇波微微地聳聳肩膀:“一年來,司徒先生和美國方麵漸漸了解了過去對國民黨認識錯誤。美國已經停止援助蔣介石。您大概了解,司徒先生在國外被任命為大使,對外交不內行,對國務院不熟悉,馬歇爾又被國民黨包圍,才鑄成調停失敗的錯誤。這不能過分責備司徒先生本人。這次國民黨撤退前,何應欽希望他去廣州,但他決定留在南京不走,就是希望同中共方麵接觸,這點已獲艾奇遜國務卿的同意。”

“我們已注意到這一點。不過——”黃華依舊搖搖頭說,“美國應該拿出具體行動來表明他的誠意。”

傅涇波說:“中美商約可以修改。司徒先生非常盼望與您會見,他希望繼續留在這個位置上,因為現在是美對華政策改變時期,能在‘老校長’手中完成這一轉變,較換個新人好些。”

這是美方的一個重要表態。黃華的心裏這麼想,臉上卻不露聲色。

“會見一事,我們考慮後再給予答複。現在的問題在於,美國援助蔣介石的政策造成中國人民重大損失,創痛極深。美國現在尚未放下屠刀,怎麼能期望中國人民恢複好感?空言無補實際,需要美國首先做更多有益於中國人民的事,才能逐步取得中國人民的諒解。”

傅涇波走後,黃華立刻趕往南京市委彙報會見的情況。

5月10日,一封由市委轉發的中共中央複電被送到了黃華手中:

(一)黃華可以與司徒雷登見麵,以偵察美國政府的意向為目的。

(二)見麵時多聽司徒雷登講話,少說自己意見,在說自己意見時應根據李濤聲明。

(三)來電說“空言無補,需要美首先做更多有益於中國人民的事”,這樣說法有毛病。應根據李濤聲明表示任何外國不得幹涉中國內政,過去美國用幫助國民黨打內戰的方法幹涉中國內政,此項政策必須停止。如果美國政府願意考慮和我方建立外交關係的話,美國政府就應當停止一切援助國民黨的行動,並斷絕和國民黨反動殘餘力量的聯係,而不是籠統地要求美國做出更多有益於中國人民的事。你們這樣說可能給美國人一種印象,似乎中共也是希望美國援助的。現在是要求美國停止援助國民黨,割斷和國民黨殘餘力量的聯係,並永遠不要幹涉中國內政的問題,而不是要求美國做什麼“有益於中國人民的事,”更不是要求美國做什麼“更多有益於中國人民的事”。照此語的文字說來,似乎美國政府已經做了若幹有益於中國人民的事,隻是數量上做得少了一點,有要求它“更多”地做一些的必要,故不妥當。

(四)與司徒雷登談話應申明是非正式的,因為雙方尚未建立外交關係。

(五)在談話之前,市委應與黃華一起商量一次。

(六)談話時如果司徒雷登態度是友善的,黃華亦應取適當的友善態度,但不要表示過分熱情,應取莊重而和氣的態度。

(七)對於傅涇波所提司徒雷登願意繼續當大使和我們辦交涉並修改商約的一點,不要表示拒絕的態度。

5.“今吾與司徒也,聽其言而觀其行”

黃華電話通知傅涇波,讓他轉告:他將於13日上午8時許以私人身份到司徒雷登的寓所拜會他。這時,他接到南京市委的指示,我軍定於12日夜發起解放上海戰役,但近期來美國不斷增兵青島,必須將美國軍事幹涉中國的可能性考慮在內,與司徒雷登會見時應首先要美軍撤出青島,以觀察美方的反應。

司徒雷登在他的住所接待了黃華——他昔日的學生,今天的談判對手。30年前,他創辦燕京大學時絕沒想到,這所美國教會大學替共產黨中國的外交部培養了一個“方麵軍”:黃華、楊剛、龔普生、龔澎、柯華、淩青、周南、韓敘、包永清、齊宗華、吳青、楊公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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