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中美關係的曆史關頭(3 / 3)

寒暄過後,黃華問司徒雷登解放軍進入他住宅的情況。

“隻有幾個年輕士兵進來,我見到他們,問他們要幹什麼,他們說看一看,態度還好。就這些。”司徒雷登笑笑,輕描淡寫地說。

黃華正色說:“我們已經宣布,在軍管期間,解放軍有權進入一切可疑的中外居民住宅檢查。在未同新中國建交前,原外國使節不再享有外交特權,但作為外僑,解放軍自將保護其安全,請你放心。”

司徒雷登說道:“美國已經停止援助蔣介石,願同未來的中國新政府建立新關係。我已向國務院建議,將上海經濟合作分署所存糧食棉花等物質待上海戰鬥結束後移交中共方麵,以支援上海恢複生產。”

“糧食、棉花這些物質中共方麵還不能接受。”黃華回答,“美國既表示不幹涉中國內政,就應將駐在青島的海軍艦隻和陸戰隊撤走,以免發生衝突,其他一切問題才能談得上。”

司徒雷登答應就此事轉告有關方麵。

上海戰役在激烈地進行,中美之間的接觸也在繼續。5月21日,美國艦隊駛離青島;5月27日,上海解放,停泊在吳淞口的美國艦隊即撤至公海。傅涇波向黃華保證:“你們打到別的地方,美國艦隊也即自該處撤走。”

6月6日,黃華約司徒雷登和傅涇波到外事處進行第二次會晤。

司徒雷登首先提出,他將於7月赴上海,隨後回屆述職。

“按目前的規定,您完全可以按僑民身份到外事處申請,沒有任何障礙。”黃華說道。司徒雷登點頭稱謝,又說:“美方對上次所談軍事問題字字負責。現在美國艦隊的中心已不在中國。”

黃華指出,台灣附近仍有美艦。司徒雷登則辯稱,開羅會議允許台灣交中國托管,待對日和約簽訂後歸還中國,但對日和會因美蘇誤解,何時召開無法肯定,故法律上台灣尚非中國所有。

黃華回敬道:“台灣曆來是中國的領土,被日本侵占後,中國人民從未承認,從未停止過鬥爭。台灣現已歸還中國,不容國民黨政府出賣或外國政府借口和約另生枝節。美國如願意恢複中國人民對他的好感,打開兩方外交關係,就必須先撤退一切在華武裝力量,停止援助及斷絕與國民黨逃亡政府的關係,放棄一切有損中國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政策。”

“各國使節留在南京,這就表示了對國民黨的態度。國民黨政府將來再由廣州他遷,美國代表肯定不擬隨往。”

司徒雷登說得很慢,一邊觀察著黃華的反應。

“國、共兩黨現在各占一部分地區,美國對許多地區的情況很不了解,按照國際法,美國尚不能斷絕與舊政府的關係。如果過去對美國有所謂幹涉內政的評論,今天美國更宜慎重從事,不能表明擁護或反對哪一方麵;所以采取被動態度,等待產生了為中國人民所擁護的民主政府,而這個政府也證明了願意並有力量擔負其國際義務時,問題自然解決。現在運來的美援,是國會去年通過而未運的,所餘無幾,今後再無援助。”

“我個人看來,政治協商會議可能於打下廣州後召開,聯合政府將由政治協商會議決定產生。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發言人李濤將軍已表明,中共方麵反對任何美援,說明了與各國政府建立外交關係的原則。從責任上講,美國政府應明確斷絕與國民黨政府的關係,停止援助蔣介石,以表明美國放棄已經失敗的幹涉政策。現在美國仍支持反動政府進行反人民的戰爭,建立外交關係無從談起。”

“我可以轉達你們的意思,”司徒雷登帶著無可奈何的口氣說,“這裏並不能決定什麼。我的任務隻讓我想到燕京大學的校訓4為真理得自由而服務。”

“中國人民的真理就是獨立、自主!”黃華毫不相讓。

司徒雷登點頭表示讚同,換了一副口氣說:“可是在美國看來,中國問題不隻是一個對華問題,是關係世界和平的問題。希望我的努力能使美中關係完善地解決。如果有第三國出麵協助,對這個問題也許更有好處。”

傅涇波插話道:“美中關係獲得解決,可以成為改善中美蘇關係的跳板。”

黃華搖搖頭,敏銳地答道:“雙邊關係是雙方的問題,中美關係問題不需要第三者參加。”

“我們都應該實際一點,”司徒雷登見試探沒有成功,立刻換了個話題,“斷絕與國民黨的關係是消極的,更積極的辦法是運用美國自由貿易和經濟援助使中國走上工業化道路。我個人希望當局盡量吸收一切民主開明的人士參加新政府。”

“我們一貫主張,本國人民有權決定自己的道路,中國政府人員問題純屬內政,不會允許外人幹涉。”

傅涇波又插問,中國究竟是先工業化還是先共產化。

“你這個提法不對,”黃華輕蔑地笑了笑,“中國人民今天實行的是新民主主義。這也是中國人民自己的事情,不容外人幹涉。”

黃華將司徒雷登送到門口,與他握手告別。

“中國有句古話,‘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與司徒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我們的政策是明朗的,美國應自己作出選擇。”

6.別了!司徒雷登

過了兩天,傅涇波來找黃華。

“司徒先生認為美麵現在很難對中美關係作出正式表示,需他返美後再努力,但這需要知道中共更高級方麵的意見,回去講話才有力量。司徒先生想知道您與周恩來先生有無聯絡,能否向他轉達意見。”

黃華說,什麼話都可以談,叫傅涇波不必顧慮。他預感傅涇波要提出些重要的問題。

“司徒先生近日接到副國務卿韋勃來電,看有無可能在他返回美國之前赴北平與周恩來先生會見一次,獲知中共最高層的意見,返美活動將更有力量。司徒先生希望您代為向周恩來先生轉達。”“司徒雷登具體要談什麼內容?”黃華敏捷地問道。

“今年華北旱災,糧食、棉花供應將有困難,司徒先生希望經濟合作總署的物資能運回中國。他認為,大批借款、貿易對中國工業化會有幫助。”

黃華一邊聽傅涇波說,一邊在急劇地思考,一個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這是美方一個大膽、積極的建議,如果司徒雷登得以成行,無疑是一種對我們有利的政治姿態。美國是西方國家不承認新中國的“共同陣線”的帶頭人,它態度的鬆動將帶來西方國家的共同反應。

事關重大,黃華決定立即向中央請示。傅涇波說完後,黃華委婉地答複道:“美國對斷絕與國民黨的關係沒有正式表示,我個人認為他去北平的要求不會得到答應,況且,現在交通尚未恢複,旅途未必方便……”

1949年6月是一個關鍵的月份,3年來,中國和美國第一次靠得這麼近。然而,她們會彼此握手嗎?

27日,傅涇波來到外事處,將一封英文信遞給黃華:“司徒先生不知這是何用意,希望您去電北平問明意見。”

信是燕京大學校長陸誌偉寫給司徒雷登的,大意是告訴司徒雷登,他已會見過周恩來,周恩來表示,司徒雷登如要求來北平訪問燕京大學,可望獲得同意。

黃華看了看信上的日期,是6月16日。他把信交還給傅涇波,答應將向周恩來請示。

28日,黃華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

中共中央接到8日黃華的彙報,認為可以對美方的試探做出更積極的響應,同意司徒雷登以私人身份回燕京大學過生日。周恩來指示黃華轉告司徒雷登,他希望與中共最高領導人會晤一事亦有可能。

一切進展順利,眼看水到渠成。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美國人退卻了。

7月2日,傅涇波又來到外事處——這是他最後一次來到這裏。

黃華在等著他答複美方的決定。

傅涇波把眼鏡向上扶了扶,慢騰騰地說:“艾奇遜國務卿昨天來電令司徒先生須在7月25日以前趕回華盛頓,中途不要停留。國務卿認為,國會內部派別複雜,決定司徒先生現在不去北平,以免引起非議,回國短暫停留後即返回中國,屆時可以去北平。”

屋子裏寂靜了幾秒鍾。對這個答複,黃華感到有點意外,他清清嗓子,冷冷地回答:“北平是根據司徒雷登之請而同意他去訪問燕京大學的,去與不去由他自己決定。”

“司徒先生想知道他返美後如何與中共方麵保持聯絡。”

“現在還考慮不到聯絡的需要。”

8月2日,一架美國軍用C一47型運輸機從南京機場緩緩起飛向東飛去。司徒雷登透過機窗看見陸地顯得越來越灰暗,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終於,他眼前隻剩下一片湛藍色的海洋。司徒雷登的後麵,一扇大門徐徐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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