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使法歲月與秘密使命(1 / 3)

1.戴局樂,樂不起來

1963年10月。

徐徐不斷的西風挾著延綿的細雨鋪在巴黎的每一條大街小巷,把這個燈紅酒綠的繁華都市籠罩在一片沉沉的寒冷和陰霾之中。愛麗舍田園大街飄進來的微風帶來一股清新的空氣。戴高樂總統,此時的心情就像巴黎的天空一樣複雜、沉重。

歲月在這位以倔強而聞名的第四共和國的將軍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高高的個子、魁梧的身材以及威嚴的軍人氣質,都掩藏不住刻滿皺紋的臉上蒼老而疲憊的神色。高高的鼻梁,使那雙深陷的藍眼睛顯得更加深邃,若有所思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絲絲的憂鬱。

作為一個已經衰落的法蘭西帝國的領導人,作為一位法蘭西民族主義者,戴高樂好像總也樂不起來。

與前總理富爾的長談剛剛結束,戴高樂此時陷入了沉思。富爾是他秘密派往北京的總統特使,剛才他向總統彙報了訪華期間與中國總理周恩來就中法建立正式外交關係的原則問題所達成的協議。通過富爾的這次訪華,戴高樂雖然感到法國與中國之間已經達成了同意建交的默契,但是,他也明顯地覺察到中國在法國與台灣關係問題上的嚴正立場與壓力。戴高樂原來的打算是,既要打破法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關係的僵局,促使兩國建立大使級外交關係,又想保持法國與台灣國民黨當局某種低級別的官方關係。從國際關係的角度來看,他認為法國應與美英等西方國家一樣,不放棄在台灣問題上的實際利益,在承認“一個中國”的同時,又要為法國將來的自由行動埋下伏筆。從個人感情因素的角度出發,戴高樂對蔣介石並不存惡感。他曾讓富爾轉告中國領導人,他“沒有忘記他在二戰時曾同蔣介石站在一起”,“不願突然切斷關係”。

不過,戴高樂自己也覺得,所謂與蔣介石的個人交情隻是他的一個借口而已。不用說法國與蔣介石領導的國民政府長期以來關係一直比較冷淡,就是他和蔣介石兩人也從來沒有碰過麵。想到這裏,戴高樂緊閉的嘴唇動了動,露出一絲苦笑。

周恩來已經通過富爾向戴高樂亮出了同法國建交的底牌:中國可以不堅持法國事先與台“斷交”的要求,但在兩國宣布建立外交關係之後,法國必須根據情況事實上斷絕和台灣當局的關係;不解決對台關係問題,對雙方都將是不愉快的。戴高樂知道,“不愉快”意味著什麼。

他下決心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決不是僅僅出於兩國關係的考慮。

1958年,戴高樂東山再起,再度出任法國總統,建立了法蘭西第五共和國。他積極維護法國的利益,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致力於重振法蘭西雄風。從50年代末到60年代,中國與蘇聯的關係惡化,美國與蘇聯緩和,中、美、蘇之間關係的變化,使戴高樂感到,接近中國有利於支持他的外交政策。而與此同時,法國與美國的矛盾日益加深。戴高樂從二戰時起就對美國的大國主義行徑十分反感。1963年7月25日,美國夥同蘇、英簽訂了“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後來又同西德結成“特殊軍事關係”。美國的這些措施直接打擊了法國政府外交的兩個支柱——獨立核力量和法德“軸心”,大大刺激了戴高樂敏感的民族主義的神經。戴高樂決心加快改善同中國關係的步伐,以增強法國抗衡美國的力量。在這種形勢下,不惜得罪美國這個“大哥大”與中國建交而同時又因一個小島的問題導致剛剛起步的中法戰略關係別別扭扭,顯然不是他所希望的。再說,經濟的發展正遇到阻力,國內要求發展同中國經貿關係的呼聲也在上漲……

這時,總統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了,從愛麗舍田園大街飄進來的微風帶來一股清新的空氣。戴高樂低垂的眼簾猛地一抬,看見他的秘書正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總統先生,德姆維爾先生來了。”

“請外長先生進來,我有一個重大的決定!”戴高樂幾乎要喊起來了。

2.周恩來秘密授命

1964年初,黃鎮正陪同周恩來總理和陳毅外長進行亞非歐14國之行。1月27日中法兩國在瑞士的談判代表共同發表了建交聯合公報。由於法國是第一個與新中國建交的西方大國,所以,這成為轟動一時的國際新聞。

中法建交也是新中國外交的一個重大突破和成就,對當時孤立和封鎖中國的美國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消息傳來的時候,雖然身處異國他鄉,中國政府代表團的成員還是掩藏不住內心的喜悅與興奮,大家歡欣鼓舞,代表團下榻處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但是,身為代表團秘書長的黃鎮,可沒有多少閑暇的時間來自我陶醉。總理的行程、活動,代表團的日常事務,無論巨瑣,都得他組織和管理,忙得他團團轉,腦子裏的弦繃得緊緊的。這天深夜,當他作完最後的安排,拖著疲倦的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不久,周恩來突然派人來叫他去。

“總理這麼晚了要見我,是不是又有什麼急事?”已經習慣了周恩來日常工作的規律的黃鎮下意識地想到,腦子裏的那根弦倏地一下又繃緊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周恩來的房間趕去。敲開房門,黃鎮發現陳毅也在屋裏。憑直覺,他立刻感到自己的預料得到了應驗,可是,再看看周恩來和陳毅兩人都麵帶喜色,樂嗬嗬地和他打了招呼,讓他坐下。這個樣子,不像是有什麼急事呀!黃鎮的心裏頓時猶豫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周恩來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黃鎮那充滿疑惑的臉上。他已猜到了黃鎮的心思,於是微笑著打開了話匣子:“黃鎮同誌,今天我們同法國建交了,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嘛!你有什麼想法呀?”

聽周恩來這麼一說,黃鎮心裏頓感釋然,不禁暗怪自己大驚小怪。

“是呀,這樣一來;我們外交戰線的局麵就好多啦!”黃鎮感慨地說。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一個半月來的洲際訪問,日程十分緊湊繁忙,中國代表團的這三位領導的心情,還從未像今天這樣好過,心裏一放鬆,話就多了,三個人興致勃勃地就上麵的話題聊了起來。

既然與法國建立了大使級的外交關係,談話自然很快就涉及到派遣駐法大使的問題上來。這時,周恩來一下又把眼睛轉到黃鎮身上來,隨和的目光中增添了幾分嚴肅,直截了當地問道:“讓你去當這個駐法大使怎樣?”

這可大大出乎黃鎮的預料。三年前,他從印度奉調回國擔任外交部副部長,多年的駐外生涯使他感到有點疲憊,因此,特別珍惜在國內工作的日子。他看了看周恩來,然後又以探詢的眼光看了看陳毅。陳毅是他的直接頂頭上司,他自己又是陳毅的左右膀,他指望陳毅替他說話。陳毅見黃鎮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隻見他哈哈一樂,衝他攤開兩手說:“我有啥子辦法喲!總理向我要人,我舍不得也得服從大局呀!”看來陳毅在來之前就已經被說服了。

周恩來見了這個情形,接著對黃鎮說:“法國是第一個同我們建立大使級外交關係的西方大國,十分重要,黨中央和毛主席都非常重視。這個駐法大使,我看你是最合適的人選。”黃鎮笑了笑。麵對著總理的信賴、黨和國家的重托,他個人的考慮和困難是多麼微不足道……

黃鎮夫人朱霖知道他要去法國當大使這件事,已經是代表團回國在成都開總結會的時候了。本來,她在北京因工作原因離不開,原打算不去的。但鄧穎超親自給她打來電話,告訴她有重要的事,一定要來。朱霖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趕到成都,聽黃鎮一說,又急又出乎意料:“在國內呆了還不到三年,工作幹得正痛快,怎麼又出國了?”

黃鎮勸慰她道:“組織決定,還是要服從。這項工作很重要,也體現了上麵對咱們的信任嘛。”

“服從歸服從,可我要跟總理和鄧大姐說。我可不願當大使夫人。”

晚上有個代表團成員的舞會,朱霖覺得是個好機會,碰巧是,她剛到會場一會兒,周恩來就過來邀她跳舞。周恩來的舞跳得很好。那天晚上他似乎興致特別高。朱霖見了,不禁躊躇起來,欲言又止,擔心說出來引起總理的不高興。心裏想著,朱霖腳下的步子漸漸地有點兒亂。周恩來覺察到這個變化,便笑嘻嘻地問她有什麼心事。朱霖這才說:“總理,怎麼又讓我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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