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去洗手間的時候,雲雲正從裏麵出來。雲雲對她一笑,說,張老師不好意思啊,我帶這個男人回來是因為我留學需要錢。一進臥室張惠就急不可待地告訴了李科南。李科南聽了說,那就是交易嘛。嘴上輕描淡寫地說,內心裏卻覺得一陣疼痛,原來,他在心疼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張惠在場,他真想過去找那個男人算賬,你以為你出了錢就怎麼都可以。可是他不能,他是雲雲的什麼人?即使是老師也不能幹涉這樣的事情啊,人家誰愛包養誰與你什麼關係?他氣憤地想著,心裏像有幾百隻兔子跑了過去,卻不好跑出去找那男人。心裏越亂臉上反而越冷,他冷笑著對張惠說,你看看,我早讓你管管你這個學生,你就是不管。張惠說,我憑什麼管人家啊,人家早就不是學生了,而且,她是那種能被人管得了的人嗎?人家一個願意出錢包養,一個願意被包,又不犯法,我管什麼?
張惠突然停了一下,說,你說奇怪不奇怪,有這麼多男人給她錢,她怎麼會沒有住處,住到我們家裏來?這句話是擦著事情的核過去的,馬上就要觸到謎底了。這讓李科南一陣緊張,仿佛下一秒鍾張惠就會想到他這裏來了。他和張惠一樣這才想到,雲雲為什麼願意擠在別人家的屋簷下?難道是因為張惠嗎?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會有這麼大的吸引力?何況,她們兩個女人也是互相充當著彼此的觀眾、知己和敵人。惺惺相惜著,又冷眼旁觀著,喜歡著又厭惡著,甚至,她們看到對方的傷口和隱痛時也是帶著嗜血的快感的吧。那她還能為什麼,隻能是為他了。這種不容置疑的猜測讓他心跳加速,一時懷疑自己的臉是不是也是紅的。可是,她一直對他按兵不動,隻忙著應付其他各色男人,走馬燈似的換男人。想到這裏他有些惱怒又有些委屈,原來,這個女人早已讓他受夠了,他吃她的醋吃的夠夠的了。她究竟想幹什麼。
又過了一段平靜的時間,雲雲已經住了兩個月。這天張惠出差去了,要走四天。也就是說,這套房子裏就隻剩下他和她了?
張惠走後的第一個晚上,他回了家,打開燈才發現,屋裏隻有他一個人。兩間臥室的門都是掩著的,都是空巢。像有很多暗示在裏麵欲說還休,兩個女人的氣息在屋子各橫亙在一個角落裏,不肯交融於一處。他換了鞋呆呆地站了會兒,像是一時恍惚起來,平日裏的順序都失效了,不知道該先幹什麼。然後,他慢慢地回了臥室,換了睡衣,進了衛生間衝澡。從衛生間出來後想了想又進了書房。他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書桌前開始看書,看了半天才覺得自己哪裏不對勁。感覺渾身很累,似乎他這個姿勢是做給別人看的,好像拍電影的正在後麵把攝像機對著他一樣。他暗自好笑,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書。兩個小時在書房裏過去了,他發現書不過翻了一頁,而且看過的內容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他根本沒有看進去,他明白了,其實一個晚上,他一直在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等著防盜門那咣的一聲。可是,那扇門從沒有過的安靜,像睡著了一樣。
他全身的毛孔都洞開著等著這聲門響,書上的字在他眼角的餘光裏飄過,一個個陌生得像不認識。他突然意識到,今天,從張惠早晨離開後他其實就已經在為這個晚上做準備,一整個白天他都過得心不在焉,像孩子們盼過年一樣盼著晚上快來。他早早回家,一進門就洗澡其實就是為了一件事,等她。他真有些羞於承認,但現在,在這幾個小時如坐針氈的等待中他覺得自己顏麵盡失,甚至羞愧難當。可是她還是不回來。最後他幹脆不再看書了,開始盯著牆上的表發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他等了她整整四個小時,而且是一分一分地等,一秒一秒地等,就像把他自己掛在了時針上一樣艱難地等著時間的每一步挪動。最後,李科南就在書房的椅子上睡著了。早晨他醒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和衣躺在椅子上,他趕緊出了書房,客廳裏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他走到雲雲的房間門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就徑直推開了門。屋裏是空的,沒有宿夜的氣息。她整晚上就沒有回來。
李科南這一天做什麼都像是賭著一口氣,用了很大的力氣把這一天打發過去的時候,晚上又到了。這是張惠不在的第二個晚上,她一共會不在家三個晚上。這個晚上,他沒有早早趕回去,特意叫了兩個不錯的同事一起吃飯,還喝了點酒,磨蹭磨蹭一直到晚上十點了。兩個同事說,哥們,不能因為老婆不在家就這麼放縱自己,我們可該回了,老婆電話都打幾個了。剩下他一個人了,他沿著河流走,做出一副看夜景的樣子,看了半天最後才慢慢向家蹭回去。上樓梯的時候,他特意看了看表,已經是十一點了。開門的時候,他緊張地想,都這麼晚了,雲雲該回來了吧。可是,當他推開門看到一屋子的黑暗時,他明白了,她還是沒回來。這個晚上他連澡都沒洗就倒在了床上,他閉著眼睛,耳朵卻仍在捕捉著那扇防盜門發出的任何動靜。最後的結果是,在床上,他又和衣睡著了。第二天早晨,當他發現雲雲又是一夜未歸時,他簡直感到有些氣急敗壞。掏出手機又裝了回去,給她打電話?不能。為什麼給她打?叫她回來嗎?這簡直是事關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