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隼(2 / 3)

可是,助手接通電話,她的臉上掠過一絲憐憫:“秦明又被送進了急救室,處長,醫院不敢保證能救活他。”

第三個人。他曾經的希望。在漫長的歸途中他一直祈禱秦明活下來,活下來,因為秦明是優秀的機械師,因為他失去了飛船和太多同伴,因為秦明身體裏有流雲的血液。而現在,不,沒有現在了……

黑色,到處是空曠無限的黑色。任飛揚四下環顧,他回到太空中了。地球隻是一顆晶亮的石頭,在他目力所及的盡頭孤獨寂靜地飄浮著。他周圍空無一物,隻有步行纜繩在他腰間閃爍。他吊在虛空之中,什麼也抓不到,生命就指望那繩子是否結實了。

閃光,沿著那繩子跳躍,繩索爆裂,鬆散開……

任飛揚摔倒在地板上。

天隼號事故聽證會上,調查者出示一份證明:“這是基地的B-4371編號命令,同意天隼號使用探測火箭送走樣品器的方案。此時天隼號上的船員已出現了程度不同的眩暈、頭痛和思維遊移。流雲給眾人進行了鎮定治療。以下是任飛揚接到命令後的行動程序,他和秦明將樣品器裝入火箭,火箭按照基地要求向火衛三發射,留待進一步研究。流雲和高林清洗飛船。流雲為安全起見請求在進入火星基地前對飛船檢疫,基地批準天隼號在費羅迪曼太空垃圾站停靠等待醫療救援飛船。任飛揚改變飛船航向,在調整船體姿態時外部傳感器17號卡死。秦明出艙修理,當他要修好傳感器時腰上係的步行纜繩突然斷裂,他掉在飛船左翼太陽能收集板下溝槽內並夾在那裏。任飛揚將飛船交給高林駕駛,自己和流雲去搶救秦明。他們用了四個小時才把秦明救回飛船,這是秦明的醫療記錄,他受傷嚴重,並且大麵積出血。流雲為他輸了血。”

“她是萬能血型。她一定會這麼做!”聯合委員會中的一個委員感慨。調查者想解釋一下:“隨後發生的事情有些混亂,秦明、任飛揚和救生艙的電腦各有一套說詞。而且救生艙的電腦記錄並不完全,秦明至今仍昏迷在醫院裏,任飛揚的精神又遭受了嚴重打擊。”

“我們要你調查的結果。”委員會主席示意調查者說重點。

“高林這時候陷入歇斯底裏和恐懼中。他拒絕執行基地命令,並試圖恢複原航線。遭到任飛揚反對後高林鎖死了控製室的門,切斷了與基地的通訊聯絡。任飛揚幾次想打開控製室的門都沒有成功。高林更改操作指令,嚴重擾亂了主電腦的工作。”

“高林這個膽小鬼!他還和流雲一起參加過金星探險呢。”一位女性委員憤然。“你不能加入主觀看法。”另一個提醒他。

“當然,你們是公正的。”調查者希望會議能快些結束,天隼號的立體圖像飄浮在他麵前,讓他總想到天隼號爆炸的悲慘情形。他咳嗽一聲,繼續敘述:“這種情況下任飛揚決定使用武器。發動機的冷卻係統工作物質阻塞,引起連鎖反應,流雲安頓好秦明後便到動力室清理發動機。高林被任飛揚擊傷後開啟了飛船緊急自毀係統。任飛揚隻顧追高林,沒有及時關閉自毀係統。精神處於崩潰狀態的高林趁機拆除了保險器,使主電腦完全癱瘓。流雲在動力室遭高林襲擊,高把同事當成了異星怪獸,根本無法理喻。任飛揚趕到和流雲一起製服了高林。他們想恢複主電腦工作但沒有成功,飛船已處於毀滅邊緣。流雲及時打開了救生程序。流雲認為應該把關在控製室裏的高林也帶走。她讓任飛揚把秦明和貴重資料先送上救生艙,自己不顧一切回去尋找高林。但是流雲再也沒有回來。救生艙在飛船出事前兩分鍾自動彈射出飛船。天隼號隨即就爆炸了。”

調查者停頓片刻。他環視四周閉路視屏中的每一張臉,慢慢說道:“你們手裏的資料包括任飛揚、秦明的證詞,搜尋飛船的證明材料和專家關於天隼號事故的技術分析報告,天隼號事故過程大致就是這樣,它的發生,與自然、機械、人為因素都有關係。”他陳述完後,關閉投影器。天隼號消失了,他心裏沉鬱的感覺稍好一點。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委員們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資料,有幾個甚至暫時離開了網絡。

“我參加了流雲從土星環返回的歡迎儀式,還給她發過獎,她是最接近土星的人。”有一位委員終於開了口:“她很年輕。但失去她是無法彌補的。我記得曾有人提議由她負責天隼號的這次任務,她堅決果斷而又不失女性的細致溫柔。”

“我們沒有宇宙飛船的船長是女性。”另一位委員說,“當然流雲是最好的宇航員,我們要給她最高的榮譽和最隆重的葬禮。”

“事情已經過去了九個月,希望能盡快了結。宇航局認為不能再拖了。”公訴人表情冷漠:“任飛揚優柔寡斷,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還以為讓任飛揚接替舒鴻擔任天隼號船長是個好主意呢。”那位女性委員說,“他一貫表現都很好。”

“任飛揚現在的情況極不穩定,我請求延期對他的起訴。他曾是優秀的宇航員。請委員會考慮這一點,我們培養一名宇航員不容易。”趙律師懇切地說。

“我們當然要考慮任飛揚以前的成績。但是我們必須依照《太空法》處理。”主席的聲音堅定,不容反駁。

“對不起,”調查者插話:“依我看,就算再讓任飛揚飛,他也飛不上天了。當我們告訴他秦明的事時,他就徹底垮了。”

2095年11月,任飛揚因失職罪等被判以十年有期徒刑,他拒絕了趙律師上訴的提議。同年10月,宇航局為流雲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和隆重的表彰儀式,剛剛從死神那裏逃脫的秦明也參加了這一儀式。

D

2096……2099年。

盛夏正午的山脊仿佛要被烤熟的土豆,零星的樹蔭遮蓋不了山坡裸露的黃褐土地。山穀間的河道被泥沙差不多填平了,河床上隻有幾股斷續的混沌水流,在近40℃的陽光下蒸發著。

“您不應該到這兒來。”監管員抱怨身邊的乘客,一邊把車內的溫度再調低一些。飛車在離地麵平均2米的高度迅捷滑行,噴射出的氣浪使他們來的路上塵土沙石四濺。“這鬼地方不是人呆的。”

乘客已經上了年齡,花白卷發和玳瑁色眼鏡使她平添幾分威儀。她沒有理會監管員,窗外的景色吸引了她。山穀突然開闊,出現一片小小的翠綠平原,平原兩側的山坡築起一道道石壩,壩上的樹木錯落有致,幾座簡易房屋分布在平原上。

“經過這麼多年努力,我們總算把沙漠擋在山那邊了。”監管員不無驕傲,“他在8號地,您坐穩。”

飛車一個急轉彎,乘客被突來的離心力壓迫緊貼在椅子上。她有點頭暈,心髒急劇跳動著,一直馬不停蹄地趕路,她累了,簡直疲憊不堪,要是能歇一歇該多好。這可不行,她提醒自己,竭力睜大雙眼,在見到任飛揚以前說什麼也不能倒下。

任飛揚,念著這個名字,流雲清澈的眸子便閃現眼前:“如果我回不來,請您把東西交給任飛揚吧,他會處理的。”乘客鼻津一酸,她心愛學生心愛女兒的要求,怎麼能拒絕呢?不管任飛揚在什麼地方,找到他多麼的不容易,她也要完成流雲最後的心願。

更何況她的人生之路快要走到盡頭了。

車子突然停住,乘客向前傾倒,監管員一把扶住了她。“這就是8號地,”監管員放低車身,“您等著,我去把他找來。”乘客動了動身體,監管員製止她:“對不起,我不能讓您下車,外頭太熱了。”“不是有人還在外麵幹活嗎?”乘客推開監管員,“他們不怕熱嗎?”

衣服被汗水粘在身上,乘客呼吸不暢,她小心地挪動腳步,極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砂土堆砌的田壟鬆散硌腳,她的鞋子幾次陷進沙石中去。田壟兩邊被一畦畦白色的塑膜覆蓋,很多地方嫩綠的小苗衝破護膜,俏生生挺立在熱辣的陽光下。十幾個人正在塑膜間忙碌,他們都低彎身子,藍色工作服反射著刺目的陽光。

乘客想走近些看清他們在做什麼,但是她邁不動腿,她隻覺得關節仿佛都鏽死了,僵痛得無法動彈。

“5731!”“5731!”監管員喊了好幾遍,才有一個人直起腰,從地裏走過來,戴了膠皮套的手上還拿著萬用剪刀。

“有人來看你,”監管員指指乘客:“特意從北京來的。”

“任飛揚!你還好嗎?我是袁征呀!”乘客一下子認出了他,盡管他的麵容已經蒼老,黝黑的皮膚上布滿細密的皺紋,下垂的嘴角使他整個臉有一種哀愁的表情,但乘客還是認出了他。

袁征?任飛揚站在田壟下,局促而不知所措。這是個遙遠的名字,似乎和許多他寧願遺忘的事情聯係在一起。

“我是流雲的中學老師袁征,記得嗎?流雲帶你到我家來玩過。我家就在國子監旁邊,是個四合院。記得嗎?”

流雲。流雲已經死去四年了。那年在北京集訓地碰見她,她說要去看老師,她沒有旁的親人。他陪她去,一路小心不敢提起舒鴻的名字。袁老師站在四合院的影壁旁笑,院子的葡萄架下擺了幾口布滿綠鏽的金魚缸。隔壁是紅牆綠樹包圍的國子監,四百年前那裏的朗朗讀書聲仿佛還在空中回蕩。

那是永遠也不可能忘記的事,相反,隨著時間的推移每一件都變得格外清晰,隻要那事件中有流雲的存在,而流雲是和天隼號、和舒鴻連在一起的。刹那間,心海蕩起幾絲漣漪,任飛揚清晰地感到思念的灼痛,感到那曾燒炙過他生命的懊喪和愧疚。

“我記不太清楚了。”他回答,麵部表情毫無變化。

“袁老師特意來找你的。”監管員在一旁說,“袁老師的身體可不大好。”

“上年紀了,”袁征的白發在陽光下閃亮,她微微一笑,“總算見到你了,有樣東西要交給你。是流雲的囑托,我恐怕完成不了。”說著,她從背囊中取出一個小包,遞給任飛揚。

任飛揚遲疑地接過來,望望監管員,監管員點點頭。

包不大,淡綠色防護袋下裝著一個規則的長方體。袁征示意任飛揚打開袋子看看。他拆開防護袋,裏麵是航天部門專用的小號郵遞盒,盒子上工工整整寫著:“煩交舒鴻親收。”

那是他熟悉的流雲的筆跡。任飛揚隻覺眼前一片眩暈,握著盒子的手不住發抖。

“這是,”他沒注意到說話聲也在發抖。這意外如一顆隕石,以無比迅猛的速度敲擊他的神經結,令他不能思考、不能反應。

“流雲想找到舒鴻,但她的工作太忙了。你是他的好朋友,你一定能找到他。”袁征神色黯然,“這是流雲最後的心願了。”

任飛揚盯著盒體上的名字,那不是字,那分明是流雲的臉,舒鴻站在她身後,他們的臉慢慢重合在一起。見到他又能怎麼樣呢?流雲?不是和他吵了一架又一架,不是流著眼淚說事業和舒鴻間別無選擇嗎?他挫傷的豈止是你的自信,還有你的尊嚴,難道你還不肯放棄嗎?

“你能做到吧?”袁征問,她想聽見任飛揚堅定的回答,但是所有的聲音突然從她耳邊消失,接著,炙熱的陽光在她視網膜上一閃,她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E

2101年春天。東北勞動教育監管中心。

“5731號,讓我看看你的出獄證明。喲,十年的刑期你用五年就服完了,你挺不簡單的嘛。都做了什麼?”監管中心這個戴眼鏡的工作人員打量著麵前還穿囚服的任飛揚,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我參加了綠化營。”“是嗎?那可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嘿!你改良的柳杉樹種在莫烏格沙漠成活率達87%。莫烏格沙漠!那塊最頑固的沙漠!”眼鏡不由自主站起身,剛才的懈怠樣子一掃而光。“以前你是宇航員?”電腦繼續顯示任飛揚的檔案,眼鏡驚歎:“噢!想不到您在地麵上也這麼出色!”

任飛揚搖搖頭,再也不要提從前的事了,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囚犯。“手續什麼時候可以辦完?”他有些不耐煩,他已經等不及了,一年多來他總想著流雲的心願,盡管他害怕再次見到舒鴻,但也許這是他唯一還能為流雲做的事。

“馬上。”眼鏡急忙回答,第一次這麼迫近地和宇航員接觸,真是意想不到。怎麼從來沒有人告訴他5731號就是曾經考察過木星所有衛星的任飛揚呢,他要能早點知道該多好。

眼鏡把各種證件裝進一個紙袋遞到任飛揚手上,“給我簽個名吧。”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支筆來,“就寫到這兒好了。”他指指身上雪白的襯衫。

任飛揚慢吞吞看了他一眼,沒有接筆。前宇航員把紙袋夾在腋下,提起自己的旅行包,徑直向外走。“等等!”眼鏡喊,但隻看見任飛揚瘦削的抖動的駝背。

監管中心主任和一個人站在中心大門口,這個人任飛揚依稀麵熟,但是叫不出名字。任飛揚理理剛換上的嶄新衣服,他還不大適應這種時裝款式,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不太舒服。

“任飛揚!任頭兒!”那人主動招呼:“宇航局派我來接你回去。”

這是天隼號的另一個幸存者!秦明!這個人是秦明!

未來在任飛揚眼前一閃,他看見深邃幽暗的太空,他看見深藍的地球和金黃的木星,他看見在空曠星際間散落的無數天隼號的金屬碎片。

“不!”任飛揚脫口而出,“不!”他叫道,“不,我不會回去!”

“任頭兒,這回可不是舒鴻扔給你的那種破爛貨,基地要建造一種新的天隼II型飛船。局裏希望你能駕駛。”

“我比較喜歡種樹。”任飛揚與秦明擦肩而過,聲音冷淡:“我的確有此專長。”

“任頭兒!不管以前發生什麼,我還願意當你的助手!我認為你是個好船長!”秦明大聲喊。

但是任飛揚頭也不回,隻顧往前走。

F

這張臉好似夏日晴朗天空的月亮般恬靜優雅。多年來我又一次看見,清晰地,就在我的身邊。我有點不明白,我記得流雲已經死了,所有人都這麼說。可是她飄動的長發拂掃我的麵頰,我聞到七裏香馥鬱的氣味。

不,她不會是那個流雲,不會是的。流雲在天隼號上梳的是短發,齊耳的貼著頭皮的短發。我驚懼地轉過頭,她突然就消失了,周圍隻有布滿信號板和各種管線的走廊,長長的走廊。腳步聲,我走向那聲音,嘿,熟悉的麵孔紛至遝來,交疊著映入我的視野。我應該記得他們的名字,但我發不出聲音,我的嗓子被一團鹹腥的什麼東西堵住了,我想擁抱他們。當我走近他們的時候,短發的流雲回眸一笑,我也笑了笑,可我隻是在抽動嘴角,我忘了該怎麼笑。他們突然消失了,舒鴻從我背後衝出來,滿臉的不在乎。

火光,船體一段段碎裂開來,所有東西都在崩潰,恐懼和顫栗再次控製了我,刹那間自己也隨它墜入無邊無涯的黑暗……

任飛揚驚睜雙眼,陽光正在擋風窗的邊緣滑動,四周沙堡林立。這些沙堡高大雄壯,如斷塔殘屋,又似猛禽怪獸,錯落有致地排列在一起。飛行摩托車和它們相比,便如同一隻小小的昆蟲般微不足道。

任飛揚打開所有的車窗,蔚藍晶瑩的天空從他頭頂鋪展延伸,太陽在沙堡縫隙間閃爍,空氣幹燥而清新。這是一個戈壁灘的早晨,它提醒任飛揚,他的西部旅途已進入了第五天。

剛剛隻是一夢。任飛揚跳下車,活動活動麻木的手腳。幾隻沙漠蜥蜴大搖大擺從他麵前爬過。望著它們灰白圓尖的鱗片,任飛揚的心卻仍然停留在夢境中。往事,不管相隔多少時間的距離,依舊清晰如昨,依舊折磨著他的情感與理智。他曾經希望永遠留在綠化營,綠化營的生活平靜而單調,隻有從五十公裏外發射場不時升空的火箭,提醒任飛揚在太空中人類正進行著規模宏大的開發建設。當他看見那騰空飛躍的火箭時,常常情不自禁地計算它的速度和質量,從而判斷航天技術的發展水平。火箭轟鳴著劃過長空,留下耀眼的軌跡,對這他既無法堵塞聽力也無法封閉眼睛,他隻有用不斷的墾荒和耕耘忘卻過去。他幾乎就要成功了,當他捧著親手在顯微鏡下改造了基因的樹苗走向苗圃時,他差不多以為自己就是個種樹的,從不曾上過天,從不曾指揮過宇宙飛船。

可是袁征送來了流雲的遺物。袁征死在他的懷裏,表情平靜安寧。她不僅僅是來請求他幫助,她更是要幫助他。從袁征的臉上,任飛揚刹那間明白了她遠赴荒涼東北的深意。往事,既然存在,就不能遺忘,不能逃避啊。

離開監獄後任飛揚一直在尋找舒鴻,雖然見到舒鴻會十分尷尬難堪,但他不願辜負流雲和袁征。一年多來他跑遍了大半個地球,從航天局的退休同事到舒鴻爺爺一輩的親戚他都問過了,在太空城工作的父親和在宇航學院讀書的弟弟也被他動員起來。但是哪裏都找不到舒鴻,他似乎從這個星球上蒸發了。

任飛揚想穿過歲月迷霧看清當年舒鴻離開宇航局去向的種種努力均告徒勞,國家怎會讓一名功勳卓著的宇航員銷聲匿跡呢?盡管這宇航員後來的表現實在差勁。也許直接去找宇航局局長可以弄清楚,但任飛揚不能去,他是個失職的宇航員,五年的監獄生涯並不能挽救天隼號和它的船員。他很清楚,懷著愧疚和傷痛是無法上天的。找到舒鴻後,他就回莫烏格沙漠去繼續種樹,這是他還能為社會做的一點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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