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的黎明(3 / 3)

雖然如此,若彤依舊能感受到那景象的壯美:巨大的環形山密布在暗綠色的原野上,一個緊挨著一個。山丘和低穀交錯縱橫,時常有陡峭的懸崖從山丘的褶皺處露出。陽光正從地平線下緩緩照射到淺紫色的天穹上,天穹上一直明亮的藍色行星和它的衛星黯淡了光芒,將顯要位置讓位於燦爛的太陽。日冕在熊熊燃燒,噴出11:46 AM大團大團的璀璨,那是太陽的耀斑。光在懸崖和山穀間流淌,岩石頓時生氣勃勃,仿佛馬上就會孕育出花草。稀薄的大氣對光線起不到什麼阻擋作用,陽光從天邊直射開來,掃過大半個天空,天空頓時清亮透徹了,和浩渺的太空似乎僅有一層薄紗相隔。

“紅霞號”穿過陽光,它就像一隻銀色的梭子,把光線一根根織在一起,織成一幅巨大的光幕。光幕覆蓋之下,鋪滿大地的陰影迅速地後退。暗綠的原野漸漸生動清晰起來。大塊小塊的綠色岩石就像大群小群的地球森林。沒有含鐵元素的紅色沙漠,也沒有侵蝕性的硫酸雲,在水星清澈透明的晨曦中飛過,若彤感覺自己是一隻鳥。

6

長城空間站已經遠遠地甩在身後,那是最接近太陽的科學空間觀測站。兩個中國人以特有的韌性在站上十年如一日地工作著。作為空間站維修工的丹迪恩跑遍了每一座空間站,但他最喜歡這兩個中國人,他常拿他們做例子鼓勵若彤。

早知道有今天的事就不把若彤帶進飛艇這一行了。丹心想。太空飛艇冠軍的確是受人尊崇的榮譽,可是若彤也不應該為這榮譽送上自己的性命。她做事的執著和瘋狂都出乎他意料。就像她的聰敏超過他的預計。他真是無法忍受她。

丹黯然,他正以最大速度飛奔水星,但他還是害怕會遲到。“紅霞號”隻是艘輕便的小飛艇,不像他駕駛的維修飛船,又大又厚實。他理解若彤改變傳統飛行路線的做法,“紅霞號”雖然設計精巧新穎,可沒有足夠的經費把它建造成性能最好的飛艇。要想取得優勝,若彤非找新路不可。想到他們籌集經費的艱難,丹迪恩就不禁痛恨人們的偏見。沒人相信若彤會贏,就像不相信“紅霞號”真是出於若彤之手一樣。

若彤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一戰。丹突然明白了若彤的想法,女友說得對,若彤不需要憐憫和同情。丹打開全部通訊通道,搜尋著每個電波,他渴望能聽到若彤的聲音,那總是充滿自信的聲音。

若彤,回答我吧!丹在心裏大聲呼喊著。

7

若彤的身體被甩向地板,幸好安全帶還算牢固,把她拽回坐椅。“紅霞號”拖著半殘的軀體終於跌跌撞撞地奔到極地,一頭載在離水星南極點還有127公裏處的地方。碎石和冰屑在它周圍亂飛,這回它不可能飛起來了。

測量了周圍環境的溫度、濕度以及變化率,若彤覺得降落地十分理想,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她讓飛船急劇地擺動,下沉得更深些。當飛船陷入冰的隕石坑有十米深時,她停了下來。飛船已經整體都嵌進了冰層中,再也動彈不了。這永久背蔭的冰層中氣溫隻有零下60C6.50分鍾後,飛船就會被冰層完全凍結,她也將被凍住,生命由此得到暫時的保存。

若彤關閉飛船的所有設備,除了通訊係統。它早就無法接收任何信號,但是還可以把她的信號送出去。她選擇了《茉莉花》。遲早會有人收到的,會有人來救她。

歌聲輕輕飄起。她恍然又回到丹迪恩的船塢中,問他:“白色的茉莉花,什麼是白色?”“白色是雪的顏色。”“雪是什麼樣的?”“小小的,很冰涼。放在手裏就化了。”“那麼紅色是什麼?”她故意問,很少有人真的能給她描述出顏色。丹迪恩忽然握住她的手,她感覺到熱,非常的熱。“是你名字的顏色。若彤,就是你的顏色。你就是紅色的。”

黎明漸漸消失了。水星漫長而炎熱的白日正在她的飛艇外開始。太陽在水星的天空往後走,那是因為水星公轉比自轉快的緣故。陽光下的地表溫度正逼近200C2,水星在這熱力下沸騰,沐浴著其它行星永遠得不到的光明。

若彤取下光敏探針和思維反饋器,三十年來,她從未得到過視覺細胞的生命一直依靠著它們,現在她不需要了。但是有朝一日她還會再用,她還沒有得到太空飛艇賽的冠軍呢。

坐在絕對的黑暗之中,若彤卻感覺到心靈在冰層外飛,在光明的世界裏飛。

附記:當《航天》雜誌讓我寫一篇以太空為背景的科幻小說時,我並沒有想到寫出來的小說會是這個樣子。

我試圖通過《水星的黎明》描述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子遇到許多麻煩事,麵臨孤獨、無助、死亡的威脅、榮譽的喪失以及理想的破滅,但是她仍然有勇氣微笑麵對這一切,這勇氣來自她樂觀堅強的個性,也來自於朋友的鼓勵。

限於篇幅,我不能將我的所有想法表達出來,不能將我在創作過程中感到的那種激情完全寫出。我希望由讀者來續寫或補寫這篇文章,若彤不僅屬於我,也應該屬於所有熱愛生活和事業的人們。

我開始發表科幻小說是在1995年。作品的產量不大,三年來,總共不到十篇。寫作速度一方麵受業餘時間的限製,一方麵也和自身的狀態有關。幸而作品的質量還說得過去,勉強能夠入眼。

依照我的個性,一件屬於業餘愛好的事居然能做了幾年,真是奇跡。這要歸功於我的朋友們,他們對科幻小說創作持續的熱情鼓勵著我,他們對我的希望值很大,這也是我不敢放棄寫作的原因之一。更不要說那些喜歡我的作品,默默支持著我的讀者了,他們就像大海,給我懈怠時振作的信心,給我鬆弛時緊張的力量。我唯有用加倍的努力創作優秀的小說來答謝他們,答謝所有關心愛護我的人。

我將為黑夜中的光明歌唱,為生活中一切美好的情感歌唱。我將用筆做琴弦,用我一生彈奏心靈的聲音。

本文發表於1998年《航天》雜誌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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