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跨過是蒼穹(1 / 3)

上部 深淵

1

位於青海南部的國際聯合開發太空署中國局,實際上是一個龐大的宇航基地。每周都有航天飛機在基地寬闊的跑道上起飛或降落,帶走或送來一批批為航天事業辛勤工作的人。

站在航行局大樓20層辦公室的落地窗前觀看機場,是歐雷最覺賞心悅目的事。身為航天局航行分局局長,在他心裏再沒有什麼東西比那些流線外型閃閃發亮的航天器更重要了,歐雷隻恨自己不能搬到月球上去辦公。在月球的宇航基地,可以看到更多數目和形狀的航天器,它們密密麻麻集結在地球與月球間幾座太空城市旁,隨時等待著出發的命令。它們中有直徑數十公裏的龐大移民專用飛船“亞洲號”,也有如家用轎車般體積的無人駕駛飛船“蜂鳥號”,有采礦船,科學考察船,觀光遊覽船等等。但它們中隻有少數幾種類型可以在地球上降落,所以歐雷見到的跑道上的飛行器總那幾個樣子。

這簡直讓他厭煩。每天,從月球,從火星,從木衛四,從太陽係四麵八方傳來的新聞在電視裏滾動播出著;人們關注移民機構在南門星座,在天馬星座所進行的建設;十幾個探險隊時刻為地球送回幾百萬平方公裏的星際資料。這是個激情時代,人類的平均壽命已延長到150歲,人類涉足的星球已達700多個,星域超過了90個立方光年“注釋1”。每每想到正有千百萬人在他頭頂的各個星球上忙碌,正有許多航天器在星球間穿梭,歐雷就按捺不住激動興奮的心情,同時更為不能上天而懊惱!

歐雷今年已經123歲,按地球傳統來看,已經很老了。但按宇航時代的新觀點,他這個年齡正是年富力強,大幹一番的時候。歐雷拒絕了皮膚再生技術,這就使他象200年前技術時代初期的老人們一樣老態龍鍾:他的臉上布滿皺紋,眼睛深陷在鬆馳的眼眶裏,眼球混沌,頭發掉得幾乎半禿。在這個少有禿頂的時代,他那光光的腦門簡直就像老式聚光燈樣引人注目。心理上渴望走在人類最前端的歐雷生活上卻走複古道路,這不能不叫人迷惑。他常穿的一身棕色皮領夾克,宇航局的青年們認為早該進博物館了。據他們說,這身衣服上還有當年西昌火箭發射基地的火藥氣味呢。

今天,歐雷無心觀看機場上正徐徐降落的“地球觀察號”航天飛機。他感覺左眼皮撲撲地跳,不知從哪裏飛來粒小砂子夾在眼皮中間,這讓歐雷很不舒服。他又是揪又是揉,那粒砂子頑固地就是不肯離開。一個能指揮航天器和宇航員的人卻拿一粒小砂子無可奈何,歐雷的眼腺中分泌出眼淚來。

門忽然推開。歐雷抬起頭,在這個時候闖進他的辦公室無疑是不明智的,他正要斥責這個冒冒失失的家夥,但看清來人後吃了一驚,而那人也被他眼淚汪汪的樣子嚇了一跳。“您這是怎麼了?歐雷?”來人性格直爽,“出了什麼事?”

“沒,沒有什麼,隻是粒砂子。”歐雷急忙找手巾擦幹淨臉,心裏頭琢磨海洋來幹什麼。

一聽這個名字誰都猜得出名字的主人酷愛大海。海洋,這位深海學家,是一位出色的女性,她以無畏的精神和少有的勇氣在深海從事了20年的科學研究。人們把兩座海底火山冠以她家鄉的名字,但仍覺不足以表達對她的敬意。海洋的丈夫戴天宇——傑出的宇航探險家,歐雷的同學和同事,不幸6個月前以身殉職。這對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水裏以事業為重的夫妻隻有一個孩子。

哎呀!歐雷心裏叫,她是為戴琰來的。這個年輕人自國際宇航學院畢業後一直在短距離星際航線上架駛客船,一幅缺乏遠大誌向的樣子,令他灰心。但4個月前戴琰忽然遞交申請要求遠距離航行任務。歐雷認為是戴天宇的死使戴琰覺醒,正打算鼓勵鼓勵這年輕人。實際上,歐雷已經給戴琰安排了一次跨越31個立方光年的任務。他認為幫助老朋友的兒子振作是件應該的事,而且非常希望戴琰能夠表現出色。

“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海洋開門見山,“我是為戴琰來的。”

“坐,”歐雷遞給她一杯茶:“戴琰最近表現不錯。”

“他要求遠距離任務,我昨天從馬裏亞納海溝回來才知道。而且你還答應了他。”

“是的,已通知他3天內前來報到。這一次任務多虧有他自願報名,否則一時很難動員出人來。你知道,我們現在不愁沒有飛船,隻愁宇航員不夠。那些在休假的人很難縮短他們的假期,戴琰這回表現很不錯。”

“就是這種不錯才讓我擔心,”海洋眉宇之間難以掩飾憂鬱之色,“他的航行任務從未超過20小時,甚至連木星區域都沒到達過。雖然他積累的飛行時間達到規定值,可以申請100小時以上的航行,但這並不等於說他就有能力做遠距離太空航行。”

“這種擔心,我可以理解。”歐雷聲音平和,試圖緩和海洋的焦慮。

但海洋搖搖頭:“您並不理解。戴琰從小喜愛藝術,可他父親非要送他去宇航學院。他對讀書一直就很消極,他說宇航員不過就是宇宙飛船的駕駛員而已。當然,他畢業成績不壞,他是個好強的孩子,但他打心眼裏反感做任何與太空有關的事,我看得出來。所以我不相信他父親的死會讓他振作起來突然熱愛太空。我不相信他能那麼快就變積極了。”

“那你認為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逆反,對我和他父親教育方式的嘲諷。”海洋傷感:“天宇一向讓他覺得有壓力,現在這壓力沒有了,他便要再逃脫我的束縛。歐雷!我不敢請求你把戴琰留下來,那樣我未免太自私了。我知道宇航員是用金子堆起來的。但我請你出於安全的考慮不要給他這個飛行任務,等他更為成熟時再說吧。”

教授仔細思考海洋的話,默不作聲。海洋不安地在室內踱來踱去,等待他的回答。教授終於開口:“海洋,如果是我,也不會願意把獨子送到31個立方光年外去執行任務。但那是我們的想法,不是孩子自己的,戴琰已經是個成年人,他有權選擇,更何況他各方麵條件都符合。”

“歐雷!”

“我沒有權利改變他的願望。海洋,你也沒有啊!”

“可我是他母親!”海洋叫,撫額歎息:“歐雷,我丈夫6個月前死於探險事故,現在我唯一的親人就是戴琰了!他絕不能再出什麼意外!”

歐雷走過去輕拍海洋的肩膀,示意她放鬆些:“戴琰資質不錯,你應該相信他。”

“我倒是想,可他從來都是那麼消極!讓他上天就和逼他吃毒藥一樣!”

“他會懂的,他也會熱愛宇宙的。”歐雷的聲音很堅定:“但我們得首先讓他去飛,遠遠地,高高地飛。”

“注釋1”立方光年:長、寬、高各為一光年的空間。光年,天文學的長度單位,即光在一地球年內所走的路程,約等於994641012千米。

2

“戴琰還沒有來嗎?”歐雷問。

“還沒有。”報到處的工作人員回答,聲音慌慌,“您放心,他一來我就通知您。”

“叫他立刻來我辦公室!”歐雷火冒三丈,“啪!”關上通訊器。還有四個鍾頭報到時間就過了,這小子如果不按時到達非要他好看不可。昨天好說歹說勸走了海洋,歐雷下定決心要讓戴琰執行這次任務,出了事他提著腦袋去見海洋,他相信自己40年組織工作的經驗,戴琰會圓滿完成任務的。

但是這小子到現在也沒來。歐雷怒氣衝衝隨意撥動辦公監控屏的控製碼:通道,大廳,餐廳,通訊站,主機房……大樓的主要區域在液晶牆麵上一一閃過,又閃回來。歐雷發現大廳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個瘦高的年輕人,頭發烏黑濃密,鼻子端正挺拔,模樣兒和戴天宇幾乎一樣,那正是戴琰了。想到戴天宇,歐雷不禁黯然神傷,氣消了大半。屏幕上戴琰有一點駝背,走路慢吞吞的,氣質沉靜,甚至有幾分羞澀,不大像其他度假歸來報到的宇航員。那些宇航員個個神氣活現,傲氣十足。

關了監控屏,歐雷閉上眼重新回憶這青年人的形象:戴琰的舉手投足從容不迫,這很難得。但是他眼睛中的目光渙散遲疑,這是缺乏堅定毅誌的表現,難怪海洋說他更適合去做自由的藝術創作工作。但是有種一觸即發的爆炸力蘊含在戴琰的步伐中,歐雷感覺得到。那是種應在室外如黑豹般敏捷矯健的生命活力,這活力隱藏在戴琰懶散的身體裏,暗示著這青年不可估量的將來。

輕微的響動。歐雷睜開眼睛,戴琰,這讓他等得都失去了耐心的青年,終於站在他麵前。

他已經那麼大了,歐雷心裏感慨,上一次見到他時他還是個被海洋緊拽在身邊的小男孩兒呢,他並不知道自己和戴天宇——他的父親,曾是要好的朋友,唉,人已離去還提什麼呢。

“您找我?局長?”戴琰問,他的聲音像海洋一樣低沉略帶磁性,他臉上的表情仿佛說局長果然是這個樣子。

“宇航員們背地裏給我取了很多外號。”歐雷明白年青人臉上表情的意思,“這可以理解,你該知道宇航員們的生活極其枯燥無聊,在星球間漫長的航行日子中,能給他們解悶的東西實在不多。喂!”歐雷猛擊桌子,逼近戴琰:“你想到過這些嗎?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我早就想好了。”被局長忽然發亮的眼睛盯著,戴琰有些喘不上氣來,他極力讓自己說出的話平穩順暢。

“在玩遊戲時想的?”歐雷收回尖銳的目光,“你整個假期都花在網絡遊戲上,很開心,是嗎?”

“太空駕駛飛船時不能玩遊戲,局長。”戴琰避開歐雷的問題,他沒想到會被歐雷親自召見,一般這種情況隻能見到歐雷的圖像傳真。最初的恐懼和驚慌過後,戴琰認為歐雷也沒什麼可怕的。

“但是你可能會當整個航行是一場遊戲!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年輕人,想想航程的漫長,整整兩個地球年後你才會又回到這裏。兩年!你的乘客有機會休眠,而你不能。孤獨、寂寞、乏味,日複一日伴隨著你,你不能擺脫也無法擺脫。這些你都想過了嗎?想清楚了嗎?如果現在你要求撤換那還來得及!”歐雷加重語氣,特別是最後一句話。

一絲奇異的閃光從戴琰眼中劃過。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歐雷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它。“我已經想好了,請把任命書給我吧。”戴琰表態。

歐雷覺得他的聲音太溫柔了,缺乏說這話時的鏗鏘力度。“你們每一個宇航員都是寶貝。”歐雷的聲音突然柔和了,他仔細端詳戴琰,過於親切的目光讓那年輕人有些局促不安。但年輕人沒有轉過頭去,而是坦然承受他的注視。“如果我能把你們一個個都鎖進宇航局的保險箱裏,用你們青春的笑容點綴我的辦公室,我會非常高興。但我不得不送你們進太空。有時,就和送你們去死的感覺一樣。”局長頹然長歎,“去四處領你的任命書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歐雷局長神經不大正常吧?辦完一切手續回住處時戴琰琢磨。這會兒他已經拿到了出航的全部證件,心裏不再擔心什麼事,便不禁想起歐雷召見他的情形了。這位局長古怪的衣飾,象丘陵一樣起伏不平的臉以及不斷揮舞的手臂,都在戴琰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象。看來真如老宇航員所說,林誌飛教授的失蹤給了他很大的打擊。林誌飛是航行局的天文學家,歐雷的搭檔,在10年前一次星際航行中失蹤,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可是身為局長總該克製自己呀,戴琰想。克製是宇航心理學中極重要的一門功課。一個不能克製情感的人無法應付宇宙中突發的各種問題,歐雷應該比誰都更明白這點。連他,戴琰,都能極好地控製自己的感情情緒不讓其外露,123歲的歐雷怎麼會表現得如同一個稚嫩的10歲孩童呢?或者,他這種表現另有深意?難道他看出自己要求這任務的原因?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

戴琰推開住所的門,“媽媽!”他的聲音有些不快。

海洋從椅子裏站起:“我等你很久了,小琰,你一定要執行這個任務嗎?”

“我已經拿到了任命書。”戴琰冷冷地回答,“放棄它會很丟臉。”他又補充一句:“有損爸爸的榮譽。”

“你爸爸?天啊!”海洋遮住臉,發出一聲痛苦的歎息。“因為我說了你幾句,你就賭氣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小琰,你知道你這麼做讓媽媽多傷心嗎?”

“您有什麼可傷心的?”戴琰奇怪:“您和爸不是一直在說我胸無大誌處事消極嗎?我一直很聽話。小時候你們不讓我學藝術,我沒學;你們讓我上少年宇航學校,我上了;然後又要我上月球的宇航學院,我讀了。那鬼學校入學率是400:1.等通知的那一個夏天我天天做惡夢,夢見自己是被淘汰的399個人中的一個,從月球一直掉到地球上來,可我還是考上了。你們的願望全都實現了。您還不滿足嗎?您還要我做什麼呢?”

“小琰!”海洋叫:“你完全想錯了!我們希望你從事航天工作,是因為你有這方麵的潛質!是因為我們認為你從事這一工作會比你去學習繪畫,學習音樂對社會有更大的貢獻。你可能成為三流的畫家,但你絕對會是最傑出的宇航員!你爺爺,你父親都是宇航員,你是宇航世家出生的,天生就具備普通人沒有的適應太空的能力。如果我們不送你上天,就是浪費你的才能,你的生命。你到了今天還不理解嗎?”

“可是,媽媽,”戴琰試圖辯解。

“不錯,你現在申請了遠距離航行任務,”海洋打斷兒子的話,“但你並不是要去鍛煉、培養自己,在你沒有學會像你父親一樣熱愛宇宙,熱愛生命之前,我認為你根本不該去承擔這樣的任務。”

“您這話真讓我費解。”戴琰冷笑,“它們自相矛盾。”

“小琰,”越說越激動的母親解開一直纏在脖頸上的絲巾,“實話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要申請這次任務?”

在母親威嚴的目光下戴琰有刹那的猶豫,但他立刻丟掉了膽怯。父親已經死了,在地球上的母親還指手劃腳地要幹涉他。不,她已不能這麼做,戴琰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人家指東不往西走的蠢孩子了。

“媽,你對我缺乏信心是沒道理的。”戴琰做了個手勢。

“歐雷也這麼說。”海洋頹然。

“您認識他?”

“你父親和他很早就是朋友了。”海洋回答,她想起歐雷的話:“他和我們一樣,希望你能遠遠地,高高地飛。”

又是這種陳詞濫調,戴琰不屑,心靈的耳朵悄然合閉,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戴琰!”海洋衝過警務人員組成的警戒線,跑道上“地球觀察號”航天飛機已經收起了支架,正緩緩離開地麵。“戴琰!”海洋叫,但是飛機發動機巨大的轟鳴以及機身和空氣磨擦的聲音淹沒了她的呼喊,“戴琰!”她又一次聲撕力竭地喊。

“沒有用了。”歐雷走過來勸她。“他不會聽見的。”

“我對他關心太少了。”海洋眼含熱淚,“他從來都沒有象今天這樣!也許這是對我的怨恨吧。”

“不會。他會明白你一切都為了愛他。”歐雷勸慰,“對了,海洋局有傳真來。”

“什麼事?”對工作的高度責任感立刻取代對兒子的不放心,海洋急忙問。

“你自己看吧。”歐雷把傳真遞過去。

海洋掃了一眼,“歐雷,請立刻為我安排回太平洋的交通工具。”

你們兩口子都這個樣子,想到戴天宇,歐雷一陣傷感。剛才他親手按下“地球觀察號”的啟動鍵,把天宇的獨子送上了天,希望能如他所願,戴琰表現出色並平安歸來。

3

走進辦公室時,戴琰腳步輕快。這是在月球上,人似乎格外輕盈,空氣也似乎特別新鮮,地球藍瑩瑩的身影會偶然出現在某個觀察窗口外,背景是廣闊無垠的宇宙。雖然早已看膩了這個宇宙,戴琰仍然覺得離開地球再見它時有一瞬間的驚心動魄。月球第一宇航基地是利用月球環形火山改造的全封閉城市,戴琰對它遠比對地球父母家更熟悉,他已經在這裏斷斷續續生活了10年。

計劃處處長等著戴琰。這是個中年男子,剛剛渡過他100歲的生日,正處於誌得意滿的亢奮情緒中。他熱烈地擁抱戴琰:“歡迎你,戴琰。又見到你真讓人高興。”

“您好。我也很高興見到您。”戴琰被處長的熱乎勁兒弄得喘不過氣來,他輕輕掙脫處長的雙臂。“你居然申請了遠距離航行,好樣的!象你父親!你也會成為一個傑出的宇航家的!”

“我會盡力。”戴琰微笑,一排牙齒雪亮。

“那麼讓我來看看你的任務是什麼。戴琰,編號4715-”處長俯身敲打工作台上的觸鈕,“啊,在這裏。”他馬上就找到了。工作台上方出現一個立體四維坐標的星圖。“這是位於大角星東南272的矢車菊星雲左旋臂圖像。這顆星星,”處長指向圖像的深處,那兒有一顆標號的-584的淡綠色星星,“上麵有一個觀測站,是迄今為止人類最深入宇宙的觀察站,因此它的名字就叫天極。有兩名天文學家要到那裏去工作,替換站上原有的工作人員。你的任務就是護送他們去那裏,接回替下的人,同時送去站上需要的物資。”

“它在第56立方光年。”湊近星圖,戴琰讀出立-584的坐標。

“垂直距離有31光年,采用躍進式飛行方式來回隻需兩個地球年。不是什麼太艱難的航行。你知道我們的探險器已經到了第133立方光年。”

“我會按時完成任務的。”

“我相信。”處長關閉星圖,那些星星頃刻間化為光的碎片消失了。

房間裏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男一女,他們都穿著基地天藍色的製服。那女子一對靈活聰慧的眼睛正注視著戴琰。“這是新從鳳凰太空城調來的舒月。”處長向戴琰介紹:“你要駕駛的飛船就是她設計並領導製造的‘後翌之箭’。”

戴琰還是第一次見到女性飛船設計師,便多看了她幾眼。舒月身材修長如春風裏的楊柳,清麗的瓜子臉上一雙眸子黑亮亮的。這是應該留在地球上從事舞蹈職業的人,她那雙纖長水蔥般的手能夠指揮建造一艘宇宙飛船嗎?

似乎為了譏諷戴琰的不信任,舒月秀眉一挑:“處長,這麼漂亮的小夥子,怎麼讓他當宇航員?應該做媒體明星“注釋1”才對。”

戴琰臉頰一燙,盡管這類玩笑話聽過很多,但仍讓他感到羞澀。

“這是況吉,是你將要運送的旅客之一。”處長接著介紹那男子。他幾乎和戴琰一樣高,淡褐色卷發,修飾性平光眼鏡,外形十分瀟灑。

“戴琰嗎?”況吉握住宇航員的手,熱情過頭地搖動著:“我早就聽說過你了。真不錯,咱們要在一條飛船上工作了。”

“另一個,”處長看看手中的名單,“他要再不來可就遲到了。”話音未落,就響起嚴肅規矩的敲門聲,處長跨前一步打開門,“太好了。我正等你呢。來,戴琰,這是你的第二個乘客,方誠。”

方誠又瘦又高,黑色的頭發梳得有型有款,工作服整潔筆挺得連個褶兒也沒有,是個滿臉肅重的學者型人物。他瞥了戴琰一眼。

“是你?”況吉驚呼,歡喜地上前擁抱方誠。

方誠卻禮貌地推開他:“我想計劃會可以開始了。處長。”

“‘後翌之箭’是你們這次乘坐的宇航飛船。”一艘銀藍色飛船的立體圖像出現在眾人麵前。舒月平靜的聲音中飽含驕傲與自豪:“這艘有著完美流線型的飛船是最新的飛躍A-2型。我們設法把它的速度極限上推了0.25C“注釋2”,現在它的極限速度可達0.77C,裝有中子電離動力係統和反重力動力係統,最大跳躍能力是353.它僅有6個地月距“注釋3”試飛記錄,基本上還是嶄新的。瞧它漂亮的合金陶瓷防護翼,還絲毫沒有受損修複過的痕跡呢。”圖像緩緩變換著角度,女製造師的話語越來越富有感情:“讓我們進去看看它的操縱、控製、動力、科研和維持生命係統,”飛船內部圖像出現,它的各艙室布局緊湊,功能齊全,實驗室配備一流,觀景天窗比通常飛船上的大了一倍,防護屏也比一般飛船厚了近一厘米。飛船上的每個部件都閃閃發光,從這些部件上似乎還能聞到月球工廠中電氣的味道,聽得到工廠裏的機器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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