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杯吧,朋友(1 / 3)

篝火熊熊燃燒起來,圍坐的人群臉上都被躥起的焰舌熏炙了一下。他們笑跳著往後退,擠做一團。有人打開了音樂播放器,有人散發軟包裝的果汁飲料,有人站起來模仿滑稽明星唱歌。他們還來不及擦去臉上熏出的眼淚,因為過度歡笑和激動,新的淚水又流出來了。

“在地球的星空下!”一個人揮舞外套大叫:“在地球的星空下……”他哽咽著,無法說下去。

“為新年幹杯!”他身邊頭發金紫燦爛的女孩接過他的話,高舉飲料包:“耶——!”

“為新年幹杯!耶——!為我們能在地球上相聚幹杯!耶——!”所有人都附和女孩的呼喊,齊聲嚷起來。聲音在半空裏回旋,久久不散。

這時候,在人群中出現一些騷動。就像水中的漣漪一樣,騷動迅速傳遞擴大了。原來,速遞局送來了更多的節日用品,甚至還有一桶酒。那深栗色箍了白鐵圈的酒桶通體閃亮,黃色的銅製龍頭讓人愛不釋手。但酒是星際郵遞違禁品,而這酒桶比酒更令眾人詫異。他們從未曾見過酒這樣藝術的被包裝。

“法國紅葡萄酒,2279年產於維斯托爾。”好奇者發現酒桶上的銘牌,大聲念道。“天,1700多年前的酒!”“法國在哪裏?”眾人議論紛紛。“酒龍頭上拴了一封信,讓我來讀,喔,這些是什麼?”那好奇者將一張卡片舉高展開。卡片非常平整光滑,檸檬綠色,有一種植物纖維的清淡香氣。卡片上沒有文字,隻有許多凸凹不平的圓點。在光潔的卡片上,這些圓點十分醒目。

“那是給我的信。”從人群深處走出一個圍著鮮豔毛毯的高個子天狼星人。他左耳的刀狀碧玉和眉心的綠痣在紅色的火光下有一種怪異的色彩顯現,仿佛深邃幽暗的海洋。人們在低聲絮語中給他讓開道路,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天狼星人接過卡片,沒有看,隻是用手撫摸。他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表情,“這是一個朋友用盲文寫的信。她在梅隆高地那邊地下找到了一桶酒,特地送給我做新年禮物。”

絮語變成了喧嘩,沒有人相信天狼星人的話。“這是真的,那千年前的廢墟裏還藏了不少好東西。”天狼星人笑:“我知道。”但是笑容忽然凝結在他的臉上,“你們太年輕了,也太快樂了。”

“不應該嗎?”金紫頭發的女孩問。天狼星人搖頭:“應該,生命本就是拿來揮霍歡笑的。不過,”他感慨,“有些生命是永遠也笑不出來的。”他說著,就擰開龍頭接了一大杯酒。暗紅的酒液在他透明的杯中浮動,酒香四溢。他向火堆走去,啜飲著那千年的酒漿。直到篝火的邊緣,他才停住腳步。他就像在火裏燃燒著一樣。然後,他回過頭望著眾人,用一種近似夢幻的聲音吟誦道:

“不要懼怕,因為你將征服,

你的門將要開啟,你的枷鎖破裂。

你常在睡夢中忘了自己,

但是還必須一再地找回

你的天地。”

“我要講一個故事。”天狼星人說,“在新年的曙光來臨前,我們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而且,我一直想把這故事講出來。”

天狼星人的故事

我的名字諸位不必去記憶它,和群星相比,我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我是搭乘最後一艘移民船離開地球的,那是1000個地球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還很小,我站在飛船的舷窗邊眺望褐黃的大地和赤紅的海洋,對已經重汙染的地球毫無留戀之情。後來我就慢慢長大起來,有1200歲的生命什麼事情都可以從容為之。我花了200年時間學習彈弦樂器,又用了同樣長的時間學習唱3/4節拍的歌曲;還用了400年時間周遊各個移民星球,用我的三弦琴和歌聲與姑娘們談情說愛。我飄蕩了許多年後,就在天狼星定居下來,決定做一個民間詩歌研究者。

200年前,正是我要登上大學講台做老師的時候,社會興起了去地球搞研究的風氣。地球經過1500年左右的休養生息,已經恢複了元氣,盡管數萬年前的原始情趣再難呈現,但人工加以支持的自然風貌依舊別具特色——總之一群群學者偷偷買通了地球環境監委會(簡稱為地環監),通過太陽係邊緣鬆散的關卡去地球獵奇。這種時髦的學術風氣當然被我效仿。隻用了60年的短暫時間我就站到了地球上。我和幾個搞生物學的在地環監月球站認識,然後搭乘同一艘飛船到了地球的中緯度地區。

往日焦黃的土地重又被蔥鬱的綠色覆蓋,渾濁的江湖海水也回複往日的清澈。一切就和地環監印製的宣傳材料上的一樣。但是學者們告訴我,地球絕不可能和原先一樣了,就像人不可能兩次蹋進同一條河裏,時空狀態是不可重複的。我自己當然看不出地球的改變,得等學者們來講解:地震、洪水、海嘯以及其它自然災難改變了大地麵貌,人類毀炸掉的建築物也影響了自然的變化。所有看似不相幹的事物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交待完背景就該說到故事的正題上來了。我和學者們走進了一座山脈。在山裏,泥石流將我們的陸地車推進一道深溝並永遠埋在那裏。我們一籌莫展,走回地月飛船那兒根本不可能,我們完全依靠陸地車的自動導航係統,從不記路。好在生活訓練出來我們極好的耐性,我們不慌不忙地在山裏轉悠,欣賞美麗的風景,給新品種的動物照全真彩照片。我們越來越偏離山口,深入到山中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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