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杯吧,朋友(3 / 3)

“你從哪兒來?什麼時候陷在這裏的?”

我的問題似乎給她極大的困惑,她抓住怪獸的長腿,纖長的手指抖動了一下。“我就在這兒。”她強調,“從來。”

經過很長時間的詢問,我才弄明白她的名字叫錫,她是塞壬族人。那灰色的怪獸叫風生獸。錫懷裏的兩隻風生獸,分別叫做費利娜和珊朵。錫和風生獸都是天生的瞎子。

我從不曾聽說過塞壬族和風生獸,很懷疑他們是不是地球上的原產。塞壬族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每天傍晚時分,錫會唱起歌來。受她歌聲誘惑的不止是人,還有動物和鳥類。我第1次知道,地球的山林丘壑中,依然有許多人生活著。這些人以部落或村莊的原始形式組織在一起,過著極貧困和窮苦的生活。聽從錫召喚的人和動物便成為風生獸的食物。風生獸背甲上生長的菌類是錫的食物。錫隻能食用那種菌類,喝風生獸從岩洞頂部吸取的水,才可以保持優美的嗓音。錫和風生獸有著奇怪的共生關係。

“你怎麼能將人送給風生獸做食物呢?他們是你的同類呀!”我頗懷責備地問錫。錫空蒙的眼睛中掠過一絲苦澀:“我不知道什麼叫同類。外麵的人從來不是。”“可我們都是人啊,你這樣做不是太殘忍了嗎!”

大約錫的字典裏從沒有殘忍這個詞。她隻在洞壁當中那塊岩石上活動,從不曾理會過岩石下沼澤地裏的廝殺。她不記得自己的年齡,在這個漆黑的深洞裏,年齡是無法感知的。她也不記得從哪裏學到的語言和文字,那些事情可能非常久遠了。

但是我一天比一天不能在那十幾平方米的岩石上生活。同事們的屍體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腐爛變質。那刺鼻的味道常常要把我逼到神經崩潰。我必須離開這裏。

“你也和我一起走吧。停止你為虎作倀的遊戲!”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在岩石上化為枯骨。

“外麵?”錫懶洋洋地問,並不熱心。

“對,外麵。能把你的眼睛治好,你可以看到光,看到宇宙,看到海洋,看到你想都想不到的所有新鮮、好玩的東西。”我說。接下來的幾天,我使出全身解數來向錫說明,在獸窟之外的世界有多麼精彩。錫雖然沒有視力,但是她的其它感覺器官卻很敏感。就算她的眼睛治不好,她也一樣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

“最初我的祖先並沒有和風生獸合作。她天生沒有視力。那時大地上到處野獸出沒,危機四伏,人類都移居外星。除了被淘汰的像我祖先那樣的殘疾人和體弱多病者。我的祖先有相當靈敏的嗅覺、觸覺和聽覺,她常用她驚人的歌喉警告人們危險和不幸,但是卻被當成帶來不幸的巫女,被人追捕。”錫忽然說起久遠前的事情,“塞壬是她的名字。我們家族一度繁榮過,但是後來衰敗了。因為傳說吃了塞壬的肉,就可以有預測未來的能力。所以,”她垂下頭,灰發覆蓋了她的麵頰。“所以,塞壬家族隻好選擇風生獸為夥伴了。”

我抱住她,讓她的頭倚靠著我的肩膀。我想告訴她呆在這裏同樣充滿了危險,但是,那一刻我說不出這話來。我隻能輕拍她的背,像哄小孩樣哄她。

有一天風生獸飛上石岩。在成年風生獸的兩肋,都生長有薄而韌的滑翼。我想我真要走了。錫用一根很粗的風生獸皮條將我綁死在那野獸的背上。我給了她最後的擁抱:“我希望你走出去。忘掉過去。”

風生獸開始拍動它的翼翅。我踢了那畜牲一腳,由它帶著自己向遠方奔去。

60年後我再次回到地球,特地去找錫和她的風生獸們。那些洞穴已經被臨近居民挖平了,因為在洞穴之中發現了航天燃料中所需的某種稀有礦物。居民們給我講述了他們圍剿風生獸的激烈戰鬥,以及在沼澤裏挖出多具屍骨的恐怖過程。我提心吊膽地問到錫,但是誰也沒有看到這個失明的女人。風生獸的骨骼被製成標本陳列在博物館裏。僅僅過了60年,森林裏已經有了一個什麼設施都齊全的城市了。

離開森林之城的那夜我找了城市最邊緣的旅館居住。我的房間外有一座陽台。坐在陽台上仰望星空,我忽然對生命充滿了深深的敬畏之情。這時候,我聽到熟悉的優美的歌聲,那是錫!我激動得連鞋子都沒穿好就跑出旅館去。那歌聲來自森林裏的湖畔。我很快就找到那個地方。我看見兩頭高大的風生獸站立在草叢中,神色機警。“費利娜、珊朵,”我試著叫,那兩頭龐然大物立刻麵向我。我確定是它們,便走上前,“錫呢?她在哪裏?”

珊朵“哼哼”起來,它在我麵前半蹲下,讓它翼膜裏的東西滑到我手上。

那是一個3歲左右大的女嬰,灰黑的頭發,大大的眼睛。她很像錫。

天狼星人講到這裏,才發現周圍的人七扭八歪地早就醉倒了一地。那酒桶已經見了底。“現在的年輕人是多麼無憂無慮。”他自言自語,“所有星球的青年可以一起聚會。青年團結,世界也就團結了。”他想到錫的女兒塞壬,那是個不會唱歌卻醉心考古挖掘的孩子,應該叫她也來。

“你找到了很好的酒。”他向遠方眺望,說道:“塞壬,祝你新年快樂。”

天狼星人彎腰向火堆裏扔了幾塊木炭。火焰瞬間就將烏黑的木炭吞沒。這時,4000年世紀的曙光慢慢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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