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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裏，在外打工的青年們陸陸續續開始返鄉，清冷了一年的柳子堡村重新熱鬧起來。家家都忙裏忙外，換春聯貼門神打年糕接財神，恨不得多長幾雙手。蘇榮也大包小包從南方打工的城市回來，口袋裏鼓鼓地揣了5000塊錢和一枚鑲嵌了五分鑽石的鉑金戒指，看上去很富足的樣子。
“咱這回總能娶上媳婦兒了吧？”熱乎乎的土坑上一盤腿，蘇榮誌得意滿，衝他爹媽晃動那戒指。戒麵上的鑽石被冬天白燦的日光一照，晶亮亮地耀眼。
爹卻搖頭。媽眉心的皺紋更濃重了，擺手：“可不能這麼說，如今娶媳婦兒錢又漲了。就是說媒，”她憂愁的目光投在那戒指上，“沒有千把塊錢找不到好媒人。”
“這他媽的還要人活嘛！”蘇榮脫口而出一句髒話，想不明白這物價一天天走低的時候為什麼娶個媳婦兒要成倍漲價，“城裏姑娘咱攀不上，咱人品多好多能幹人家都嫌，不想了。怎麼鄉下也這樣了！”
“那都是男女比例失調鬧的。”讀過中專的爹天天看報看電視，曉得國家大事，“那統計怎麼說的，男女比例145比100.生145個男娃才生100個女娃，多出45個男娃莫得對象。”他瞧著蘇榮，半帶苦惱半帶自嘲地笑了，“如今女娃子精貴著呢。頭年你小學同學那個，你老笑她細眼睛的，嫁省城去了，如今開著好貴的汽車回娘家過節，風光得很。”
“你老說那沒用的幹嘛，還不快給孩子想想辦法。孩子都快30歲的人了！”媽是真愁，白發和鑽石一起發光，刺痛蘇榮的眼睛。他不由得便喊：“大不了我不娶媳婦兒！一個人，過著也挺好。”話一出口，蘇榮眼角餘光就瞅見爹媽的臉色變得菜青菜青，家裏就他一個孩兒，他不結婚，老蘇家要抱孫子找誰去，忙改口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就不信……”咽口唾沫，“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
“要不咱們試試外地找？”爹試探性地問，他樂意接受新鮮事物，可總被媽攔著。
“外地姑娘就便宜了？除非那不是在地球上。”媽反對。
蘇榮的眼睛卻是一亮，記起什麼，跳下炕拉過行李袋翻找，終於掏出一本雜誌，打開其中一頁，欣然點頭，隨即將雜誌攤開在炕桌上，指點那整頁的廣告，大聲念：“星際婚姻，價格低廉，地球適齡男性的最優選擇。”
爹媽盯住那銅版紙印刷的一號黑體字，看了又看，愣了半響。媽有點眩暈：“外星姑娘，她能到咱們柳子堡村來做媳婦兒？”
“那咋不能？現在想到咱地球上來生活的外星人太多了。柳子堡村，好地方！”蘇榮一時來了精神，“再說了，外星姑娘，那也是姑娘啊！”
2
星際婚姻中介站的官網華麗得令蘇榮眩暈，那漫長的連鎖店名單更是無邊無際。蘇榮試著在搜索欄鍵入打工城市的名字，這城市裏也有這麼一家連鎖店！看來就像廣告上所說的：“星際婚姻中介，不讓任何一個人孤獨”。蘇榮想了兩天，終於按照時尚畫報上春裝模特的裝束將自己收拾得煥然一新，刻意掩蓋起北方農村小夥子的純樸味道，懷著忐忑不安心情，找到在市郊胡同裏的這家婚介連鎖店。看到連鎖店所在五層樓的所謂大廈，蘇榮的心裏就是一涼。還好連鎖店前台燈火輝煌，接待員的熱茶讓他好受了一點，笑容滿麵的辦事員更是打消了他的顧慮。這位親切無比的辦事員立刻將蘇榮讓進剛剛粉刷過的辦公室，將他一把按倒在椅子上，噴出一串話在他臉上：“一直就沒找到女朋友？我們這裏對你太合適了！你需要什麼樣的姑娘？什麼樣的我們這裏都有。別擔心費用，我們會給你最優惠的價錢，最多的選擇。你要是在30歲以下打8折，獨生子女7折半，年收入2萬以下6折，如果是屬蛇而且是該死的天蠍座則打5折，因為我們老板就是屬蛇的天蠍座。”
蘇榮一時計算不過來，喃喃道：“我就想找個好好過日子的姑娘，我要帶她回去見爹媽。”
“和爹媽住？你真是孝順兒子。那你需要一個性情文靜，懂得體貼的姑娘。”辦事員拉過銀白色的鍵盤劈哩啪啦敲擊。蘇榮麵前的空氣中立刻閃過一些青春靚麗的麵孔。對這種空氣顯示屏蘇榮還不太適應，他不由得往後縮，害怕姑娘們會撲上來。
“斯文納人，維提切利人還是科莫多人？這些地方的姑娘我們這兒都有登記，會有一個適合你的。”
“可是，”蘇榮對中介站的資質還有一點擔心，“她們真的不收高額彩禮？”
“當然！”辦事員生氣，鍵盤哐當砸在地上。塑料鍵盤彈跳起來，落回辦事員手邊，他抓住鍵盤，相當肯定地說：“星際婚姻中介站是星際聯盟指定且唯一認證的合法婚姻中介網絡。我們已經在25顆星球上建立了分支機構，年成功率47%，迄今為止介紹成功46790對情侶走入婚姻大門。你完全應該信任我們。話說回來，你準備拿多少錢娶媳婦兒？”
“我，我有5000塊錢，還有這個。”蘇榮遞上他的鉑金鑽戒，這是他5年來勤勤懇懇研磨鑽石的獎勵——公司還給戒指鑲嵌上了一顆真正的鑽石。
“鉑金這年頭不值錢。”辦事員說，“不過也還不錯。那就科莫多姑娘吧，他們很喜歡這種金屬。”
“科莫多？”
“啊，那地方離太陽係3個光年，星際飛船6個月就到。船票，稅，檢疫費用，還有我們的手續費，打個折扣，剛好5000，你覺得怎麼樣？”
“那姑娘，”蘇榮被辦事員說得心慌慌，仿佛這優惠不拿便是吃了大虧，很微弱地說出最後的疑慮，“長得怎麼樣？”
“小夥子，好姑娘就別挑剔長相。話說過來，科莫多姑娘絕對是能在家裏擱得住的，讓人放心的賢妻良母。我這話你記住了，絕對不會錯。”
3
三周後蘇榮收到星際婚姻中介站的認證密碼，用這密碼他上網打開了科莫多姑娘們的檔案。照片看上去都還不錯，介紹文字也差不多，蘇榮三心二意，咬禿兩個手指頭後終於點中表情恬靜的一位。退出婚介站網頁後，蘇榮有點空虛的感覺，真沒想到“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古老的習慣，到他這一代仍然無法擺脫。好在11月份就能領到他的科莫多姑娘，新年帶回柳子堡村去，爹媽的心病就去了一半；要是運氣好，科莫多姑娘轉年生了小孩兒，那爹媽就高枕無憂了，餘生都將以撫養孫兒為樂。“就這樣吧。”蘇榮對自己說，“這年頭能娶上媳婦兒，就甭挑剔了。”
星際婚姻中介站恪守信用，果然在9月份就開始為蘇榮辦各種手續。不同類型的電子表格塞滿了蘇榮的電子信箱。到11月中旬，地球海關果然通知他到航天港接人——科莫多姑娘已經完成檢疫，被準許進入地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