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網上賭來的愛情(2 / 3)

鄭凡正疑惑著韋麗會不會真來,腐朽的木門敲響了。

站在麵前的韋麗是一個簡單而秀氣的女孩,像香港女星梁詠琪,隻是年齡好像比梁詠琪要小不少,他們幾近荒誕的第一次見麵居然沒有一點陌生感,輕鬆得像是青梅竹馬的幼兒園同學。

韋麗見麵第一句話是,“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鄭凡被韋麗冒失的問話逗樂了,“紅樓夢》裏賈寶玉第一次見到黛玉時也是這麼說的。不過,我們確實在網上見過。”

韋麗倚著門框,“你不打算讓我進去?”

鄭凡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開水都打來了,還能不讓進?”

韋麗像是進了自己的家裏一樣,進屋後就嚷著,“公交太擠,渴死我了,開水呢?”

鄭凡先前有些緊張的情緒被韋麗賓至如歸的輕鬆瓦解了,他遞上一茶缸涼白開,“估計你很渴,提前涼好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韋麗擠了一個小時公交車才趕過來,喝下一茶缸涼白開後,韋麗抓起桌上的一張舊報紙扇著風,“小雯跟我打了兩盒冰淇淋的賭,她說在網上賭咒發誓的人都是騙子,我不是騙子,你當然就不會是騙子。”

鄭凡將那把印有“獨釣寒江雪”的折疊紙扇遞給韋麗,“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騙子?”

韋麗將手中的紙扇猛扇一氣,“你人都來廬陽了,怎麼會是騙子呢?”

鄭凡說,“我已經騙過你了,我說我腿有殘疾。”

韋麗將腿腳搖晃的舊椅子抵住牆,“我說我少一條胳膊。我倆已經扯平了。”

韋麗被蚊香嗆得咳了起來,鄭凡很抱歉地說,“城中村衛生差,屋內蚊子太多。”說著就起身掐滅了牆旮旯裏的盤香。

韋麗開涮鄭凡說,“盤香太猛,你想跟蚊子同歸於盡呀!用電蚊香片,滿大街都有賣的。”

鄭凡又給韋麗遞過去一茶缸水,“電蚊香太溫柔,城中村的蚊子不買賬。我們這的小賣部都賣盤香。”

時間已經過了夜裏十二點,水瓶裏水早喝光了,出租屋裏的話題好像才剛剛開始,除了神交已久,他們不僅沒有“見光死”的挫敗感,而且都感覺到對方比想象的還要好。鄭凡知道了韋麗來自一個小縣城,父母下崗後在縣城裏擺水果攤,自己商校畢業後大半年沒找到工作,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姐妹在她餓極了的時候曾勸韋麗去歌舞廳當陪酒女郎,韋麗說了一句你真賤,扭頭拂袖而去。冬天來了,饑寒交迫的韋麗曾去找廬陽難民收容所,可民政上的人說沒有這個部門,隻有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站,她懷揣著中專畢業證書,既不算流浪人員,更不算乞討人員,沒法收留她。年底廬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韋麗因相貌出眾被“家樂福”超市錄用為收銀員,由於學曆低,工資隻有八百塊錢一個月,說到收入,韋麗慷慨陳詞,“資本家殘酷剝削我們無產階級,總有一天無產階級會團結起來,反抗並推翻資產階級反動統治”。韋麗在自考大專,她說這是《社會發展史》中說的。鄭凡說自己的父母是山區的農民,父親是鄉下一個失業的木匠,母親和父親一起守著幾畝薄地和十幾隻雞鴨,一年的收入不夠進縣城醫院看幾次感冒打幾次吊針,父母得了病一般都硬扛著,在鄉下不倒下就不算生病,倒下了死得很快,六十歲都算高壽了。鄭凡以韋麗的表述方式自嘲著,“你看,我們都是被剝削階級家庭出身的,同病相憐呢。”說話間鄭凡突然翻出枕頭下的碩士學位證書遞給韋麗,“網上空口無憑,這是我的學位證書。你看一下,我不是騙子吧?”

韋麗接過來,沒看,“我沒學位證書,我是騙子了?”

看韋麗如此敏感,鄭凡舉重若輕地說,“我沒別的意思,我隻想證明我不是騙子。再說了,就像你說的,我人都來廬陽了,你就是騙子我也認了。”

韋麗很喜歡這種破釜沉舟的姿態,情緒一下子明亮了起來,“這就對了嘛”,在漫不經心翻看鄭凡的碩士學位證書的過程中,她突然驚訝地叫了起來,“你怎麼都二十七啦,太可怕了!”

鄭凡說,“不好意思,你才二十一,我這二十七歲高齡讓你受驚了!”

鄭凡說自己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將學校裏的一個汽油燈打碎了,怕被老師懲罰,嚇得有兩年時間死活不願上學,耽誤了,大學畢業又讀了三年研究生,這才把自己熬成小老頭子。

韋麗說,“我是覺得你跟我差不多大,根本看不出有二十七歲高齡。”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起來,拖著一條殘腿的房東老苟一清早在院子裏轉悠,這個徹夜失眠的男人看到鄭凡出租屋裏這麼早亮著燈,神經一下子繃緊了,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將腦袋湊到窗子外麵向裏看,看不清。

屋裏的鄭凡看到窗外毛玻璃上貼著一個含糊的腦袋,起身開了門,見是房東老苟,他一時拿不準該說些什麼,愣住了。房東老苟捧著一把茶壺,往門縫裏一伸腦袋,見裏邊坐著一個年輕女孩,就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小鄭呀,隻要公安不過來找麻煩,我才不管你閑事呢。”

緩過神來的鄭凡有些惱火地反擊房東,“他是我老婆,公安找什麼麻煩呀!”

這句話被屋裏的韋麗準確無誤地聽到了。

老苟咕咕嘟嘟地喝了一氣茶,終於想出了一串為自己偷窺辯護的詞,“前些日子,老蔣家出租屋裏一個女的賣身的時候被公安當場活捉了,老蔣被罰了兩千。我不對你們這些租房戶整頓紀律,那是要犯錯誤的。”

鄭凡沒理睬老苟,關門進屋了。

鄭凡進屋後,韋麗從那張腿腳鬆懈的木椅上站起身,“你怎麼說我是你老婆?”

鄭凡說:“你不是說,隻要我來廬陽工作,第二天你就嫁給我的嘛!”

韋麗說,“可至少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跟你登記呀!”

鄭凡說,“那我們現在就去登記!”

韋麗說,“時間還早,先吃早飯,吃完早飯再去,我請客!”

鄭凡說,“你到我這來,當然是我請客。”

韋麗說,“什麼你這我這的,登完記,我們就是一家子了。”

鄭凡看韋麗不像是開玩笑的,措手不及中,有些自亂陣腳,“見麵還沒到二十四小時,我們就登記了,就這麼結婚了?沒錢,沒房,也沒征得家長同意。”

韋麗愣住了,“怎麼,你反悔了?”

鄭凡說,“沒有呀,我是怕你以後跟著我受罪。”

韋麗說,“你怕我不怕。你要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馬上就去超市上班,QQ上名單一黑,從此一刀兩斷!”

韋麗說著轉身就要走。鄭凡一把拽住韋麗的手,“我人都到廬陽來了,還有什麼反悔的,走,先去登記,拿了證再吃早飯!”

走在早晨空蕩蕩的大街上,鄭凡和韋麗真就像兩個不計後果的賭徒,亢奮且不知疲倦,韋麗說,“一夜沒合眼,一點都不累,神了!”

鄭凡將伸出手臂,“把你的手給我!”韋麗伸出手,他們雙手十指緊緊地扣到了一起。

鄭凡感覺到了韋麗手心裏死不改悔的勇氣和決心,他對韋麗說,“知道為什麼不累嗎?”

韋麗很直覺地回答,“因為我們沒有見光死。”

鄭凡說,“因為我們是賭徒!”

在一個“娛樂至死”的年代,嚴肅和神聖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必要的,鄭凡記得一位講後現代主義的教授在課堂上慷慨陳詞,唾沫星在粉筆灰中亂濺。

結婚不需要父母之命,不需要媒妁之言,不需要開介紹信,也不需要親朋好友參謀把關,隻需要兩個人懷裏揣著身份證就行了,到婚姻登記處現場照相、現場拿證,一支煙功夫就可把一生的大事搞定。然而,農民後代鄭凡內心深處遠沒有他在網上表現得那麼瀟灑和前衛,也沒有他在韋麗麵前做出的那般輕鬆,他覺得如此草率的行動就像在電腦上打遊戲,太隨意了。太陽按部就班地升起來了,城市裏的每個早晨都是重複的,而這個早晨對於鄭凡來說,偷偷地拿結婚證跟偷偷地去破壞鐵路或去殺人放火差不多,站在婚姻登記處門口時,與鄭凡手指緊扣的韋麗問鄭凡,“你手心裏怎麼都是汗?”

鄭凡故作強大地說,“沒有。那是你手心裏的汗。”

韋麗鬆開鄭凡的手,“我手心裏有沒有冒汗,我還不知道?你伸出手來看!”

鄭凡鬆開手的一刹那在衣服上迅速擦了一下,“你看,手心裏沒汗!”

婚姻登記處要兩個人的身份證複印件,鄭凡要去馬路對麵複印,韋麗說,“我去!”

韋麗穿過斑馬線進了馬路對麵的打字社,夢遊般騰雲駕霧的鄭凡給黃杉打了一個電話,將昨晚到今晨的奇遇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電話裏黃杉聽完後笑得有些失控,“一大早給我玩幽默,想改行當趙本山?”

鄭凡說這是真的,沒騙你,黃杉說不是騙的,是編的,“二十一歲,長得還像梁詠琪,一下線就跟你去登記,你以為你是劉德華謝霆鋒呀!”

鄭凡說你要是不相信就當我沒說好了,黃杉說,“我要看報紙清樣,沒空陪你白日做夢,晚上把新婚妻子帶過來,憑兩人結婚證,請你們下館子吃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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