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未來不是夢(3 / 3)

鄭凡說,“我說來廬陽,不就來廬陽了,從來說一不二!”

郝總的前女秘書小櫻回湖南後開了一家女性內衣店,她在女性內衣重重包圍下感受和體驗著女性的自足與完整,也許廬陽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劫,在劫就會難逃。

小櫻去上海進貨的路上在廬陽繞城高速上出了事,貨還沒進到,車子卻撞壞了,夜裏長途趕路的司機過於疲勞,一頭撞到了高速中間的隔離帶上,所幸小貨車速度不快,司機臉上擦傷,小櫻右胳膊卻斷了,交警將車子拖到了交警隊,把小櫻送進了醫院。

鄭凡去歐陸地產拿新一期會刊的圖片,郝總剛接了小櫻電話後,他派悅悅去市三院看望小櫻,醋意盎然的悅悅當著鄭凡的麵毫不買賬,“把你老婆也叫上,我跟她一起去看小櫻!”

悅悅說著就扭頭奪門而去。

郝總很無奈地抽著雪茄,對愣在一邊的鄭凡說,“小鄭,你替我去醫院看望一下,”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這兩千塊錢慰問金交給小櫻,你就說我去杭州開會去了。”

鄭凡接過信封,“郝總,你為什麼不自己去看望呢?”

郝總指著悅悅走出去的門,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剛才也看到了,女秘書,脾氣都大,少接觸為好。”

鄭凡說,“我有沒女秘書,到哪接觸去?”

鄭凡騎著自行車去了三院,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櫻,小櫻見了鄭凡情緒很激動,掙紮要坐起來,鄭凡讓她躺下。

小櫻很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出車禍了?”

鄭凡將信封交給小櫻,“郝總說的,他說要去杭州開會,托我來看望你,這是郝總的慰問金。”

小櫻將信封塞回鄭凡手裏,“我給他打電話不是跟他要慰問金,也不是要他來看我,我是托他幫忙把我的車從交警隊提出來,讓司機先回去。”小櫻雖臉色缺血,但人卻顯得精幹而自信,她說自己店裏的生意很好,不缺郝總的慰問金,郝總對於她最大的意義是讓她懂得了女人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小櫻說她受傷後想打的第一個電話是給鄭凡,“我想要是能打通的話,說明我們之間有緣分,說不準出了院我就追你,”她看到鄭凡有些不知所措,就說,“跟你開玩笑的,我確實很欣賞你,但不會嫁給你。”

鄭凡也輕鬆起來了,“謝謝你的欣賞。你送我的電話卡早就用完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嶄新的“鱷魚”錢包,是歐陸房地產公司給客戶的小禮品,“送給你,我沒錢,要錢包沒用,祝你做生意多掙錢!”

小櫻接過錢包,“謝謝!鄭凡你會有錢的!”

鄭凡說,“托你吉言,小櫻,你說,房價會不會再漲?”

小櫻說當然要漲,以我的眼光看,中國的導彈衛星國家機密統統降價賣,就是房子不會降價賣,鄭凡問為什麼,小櫻說不為什麼,這是我的感覺。鄭凡很失望,他說你怎麼跟郝總一個腔調。

臨走的時候,鄭凡還是把兩千塊錢慰問金塞給了小櫻,“你不收下,我不好向郝總交差。”

小櫻說,“也好,我回去把不義之財捐給山區貧困的孩子。”

在對待買房的態度上,鄭凡是屬於那種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心態,內衣店女老板小櫻的胡說八道都能給他致命一擊,好像誰都可以欺負他一樣。本來已經約好了第二天跟韋麗一起去百安居訂一套七十平米的房子,頭一天下午去所裏開會傳達深化文化體製改革文件精神,會議結束後,鄭凡因為書稿中嚴鳳英在安慶被一個國民黨官員看上的資料有幾處拿不準,他找所長尋求幫助,所長說了自己的意見後問他最近除了做學問之外忙什麼,鄭凡說明天要跟韋麗一起去定一套房子,所長臉色凝重起來,他扔給鄭凡一支煙,“你是相信政府的決心,還是相信開發商的危言聳聽?肯定降,維也納森林每平米超過了一萬,太過分了,我們工資兩千多,不吃不喝一年,隻能買一個馬桶大的地方,政府怎麼能坐視不管呢。”

鄭凡說,“郭老師,您的意思是?”

郭之遠吐出嘴裏的劣質煙霧,“不買!你又不等著買房娶媳婦,現在買房子幹嘛?”

晚上回到城中村,一進門,韋麗興衝衝地說,“下午跟我媽通過電話了,她也說無論如何,一定要有一間朝南的。”

鄭凡從塑料袋裏先掏出一個饅頭塞到韋麗手裏,他想先用一個饅頭來穩定一下韋麗的情緒,可當韋麗聽說了鄭凡的主意後,她把咬了一口的饅頭狠狠地砸到電飯鍋裏,“你怎麼出爾反爾,還像個男人嗎?”

鄭凡說,“郭老師說了,這次國家的調控力度是空前的,房價必降無疑。”

韋麗說,“你自己說的,房價就是漲到六千一平米,這次也一定要買,我都不知道,你怎麼一點定性都沒有。”

鄭凡跑過來企圖摟住韋麗,而這屢試不爽的慣用伎倆這次不靈了,韋麗一把推開鄭凡,“不要碰我!”

鄭凡坦白從寬地說,“在買房子件事上,我是缺少定性,可我實在缺少研究房市的能力,我們掙點錢太難了,都是血汗錢,不能白白就扔了。”鄭凡發覺自己的鼻子有點酸。

房子不買了,韋麗要買電飯鍋,是那種微電腦自動控製的電飯鍋,超市促銷價四百八十六塊。

鄭凡不同意,屋裏已經有一個電飯鍋,一百一十八塊買的,剛用了不到兩年,鄭凡說,“趕什麼時髦呢?”

韋麗說,“老式電飯鍋不能熬稀飯,自動控製的電飯鍋晚上把米水放進去,第二天一早就能吃上熬好的稀飯。”

天很熱,他們的蜂窩煤爐還是憋不住火,經常滅,熬稀飯就像看守犯人一樣寸步不離,稍有疏忽,米湯就會漫出來,刺鼻的二氧化硫的味道嗆得喉嚨裏冒煙,韋麗曾提出過改用煤氣罐做飯,鄭凡說城中村大雜院裏用的都是蜂窩煤爐,不能搞特殊化,我們並不比他們有錢。韋麗退而求其次提出換電飯鍋,沒想到鄭凡還是不同意,“電腦控製省事,可不省電,一夜下來,要浪費多少錢?”

韋麗急了,“房子不買了,你要錢幹嘛?”

鄭凡說,“房價一降,馬上就買,也許到不了年底。”

韋麗說,“我敢跟你打賭,要是年底房價降了,我就從小雯跳樓的地方跳下去!”

鄭凡說,“我不跟你賭。每天早上我起來熬稀飯,好了吧?”

韋麗說,“怪不得小姐妹們說,找城裏要飯的,也不找鄉下賣飯的。太摳!”

最近這段日子鄭凡沒接江淮文化傳播公司的活,晚上就抓緊寫黃梅戲研究的書稿,他打算第一稿拉出來後,征求各方意見,然後再修改出版,爭取用三年時間,跟新房裝修一起完工,那是他想象中的雙喜臨門。到這天晚上為止,鄭凡雖幾經未來房市虛實相間、真假難料的情報折磨,可望著牆上的那幅振振有詞的口號標語,他依然充滿信心。韋麗早已沒有了剛拿證時的激情了,晚上她洗了鍋碗,百無聊賴地看一會兒電視,早早地就睡了,鄭凡在標語口號的監督下繼續工作,一張裂縫深刻腿腳搖晃的桌子跟鄭凡一起熬夜。有時半夜裏韋麗醒來了,看鄭凡還趴在桌上寫書稿,她會在半夢半醒中說一句,“你還不睡呀!”其實鄭凡很是渴望著韋麗能像當初那樣蠻不講理地把鄭凡拖到床上去睡覺,可韋麗說完後,又獨自睡去了,鄭凡扭過頭看著睡相疲倦的韋麗,心裏很不是滋味,沒到兩年,一個女孩的激情就被這平淡無聊的生活消耗殆盡了。

已是晚上十點多了,鄭凡點上一支煙,抽煙沒癮的他喜歡在煙霧中琢磨寫作的難題。

門不是被敲開的,而是被撞開的。老苟患糖尿病的老婆鬼哭狼嚎的叫著,“不得了了,家敗了,老苟被公安局抓起來了,小鄭,求你救救老苟,這個月房租不收你的了。”

鄭凡被老苟糖尿病老婆弄懵了,“老苟怎麼被抓的?”

韋麗也從睡夢中驚醒了,她睜著一雙迷蒙的睡眼,“老苟要漲房租嗎?”

老苟老婆不理睬韋麗,她攥住鄭凡的胳膊像攥住一根救命稻草,“在二馬路那裏跟一個洗頭小姐鬼混,被抓了。”

鄭凡很吃驚,這個一再教育他要遵紀守法不許亂搞男女關係的房東自己居然進去了,鄭凡說,“抓進去也好,拘留過了以後就不會再犯了。”

韋麗完全清醒了,她從床上跳下來,對老苟老婆說,“這是好事呀!別說被抓,就是槍斃,也是活該!這老苟,像狗一樣,瘸了腿還去嫖娼,豈有此理!”

鄭凡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他將放在桌邊的一條濕毛巾扔給韋麗,“還沒睡醒,睜著眼說夢話,沒有誰規定,瘸子就不能嫖娼。”

城中村的人都知道,租住大雜院裏在黨和政府裏做事的就鄭凡一個,其他都是三教九流之輩,所以老苟老婆見鄭凡兩口子無動於衷的態度,突然就跪在了鄭凡和韋麗的麵前,她眼淚鼻涕一把地抱著鄭凡和韋麗的一人一條腿,“老苟要是今晚不放回來,明天村裏就全知道了,我們一家就沒臉再活下去了,求求你了,小鄭,隻有你能救得了老苟,你要是不救老苟,我就喝農藥不活了。”

眼看老苟老婆尋死覓活要出人命了,韋麗心先軟了,她拉起老苟糖尿病老婆,拽了拽鄭凡的胳膊,“能不能想到辦法?哪怕罰款,先把人放出來!”

深更半夜的人的腦子不是太好使,鄭凡像是吃了迷魂藥一樣,完全被兩個女人的情緒控製住了,他使勁地拍著自己的腦袋,“找誰呢?”

鄭凡一開始想到的是找郝總,或者龍飛,這點事找他們,肯定擺平,可他沒有他們的電話,韋麗說你快點想辦法呀,鄭凡說除非找趙恒,他隻有趙恒的電話,可韋麗一直不讓他去江淮公司接活,現在這麼晚了求人家出麵到公安局撈人,不好開口,韋麗說,“隻要人能放出來,你就答應去接他的活好了。”

於是,鄭凡給趙恒打了一個電話,趙恒說他正在龍總的南海浪濤桑拿呢,“有什麼事,過來談吧,電話裏說不清!”

韋麗和老苟老婆都催鄭凡趕緊過去,鄭凡出門騎上自行車往南海浪濤一路狂奔。南海浪濤離城中村五公裏,十五分鍾鄭凡就到了,南海浪濤大門前霓虹燈一片輝煌燦爛,彩色的光束像炸開的焰火四下迸射,鄭凡走進三樓301包廂時,趙恒和龍飛正穿著浴衣在等鄭凡,301包廂有專用的浴池和兩間可分可合的休息室,裏麵環境整潔、光線曖昧、格調俗豔,聽完了鄭凡緊張的陳述,龍飛和趙恒都笑了,趙恒說,“我以為有多大事呢,龍總一個電話不就搞定了。”

龍飛說,“你先進去洗澡,我出去打個電話!”

龍飛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然後就聽他對著話筒說,“對,一個朋友,在二馬路那地方被抓的。姓苟!好的,謝了,改天過來敘。剛來了幾個東北的。”

龍飛合上電話說,“人馬上就放。小鄭,要俄羅斯的,還是東北的?小定考上重點高中,一直沒找到機會向你表示感謝。”

鄭凡緊張地抹著頭上的汗,“謝謝龍總,我要回去了!”

趙恒拉住鄭凡,“龍總請客,不要你花錢的。”

沒見過世麵的鄭凡說,“老苟今晚才被抓的,打死我也不敢。”

龍飛對鄭凡說,“這是什麼地方?誰來抓,抓誰?你太小看你龍哥了!”說話間已經進來了一串美女,她們穿著形同虛設的衣服,性情溫和訓練有素地微笑著,他們等待著鄭凡挑選就像等待著皇上寵幸,趙恒進一步闡釋說,“跟皇帝選妃子一樣,看中哪個,就歸你了。過一回當皇帝的癮!”

龍飛過來說,“挑一個進去陪你洗澡,我下去見一個朋友,趙恒,你給照應一下!”

龍飛走了,趙恒說挑呀,鄭凡說,“趙總,你公司的的活,我明天就去接;這嫖娼的活,由你接。”說著拔腿就跑。

趙恒在他的身後嚎叫著,“你這空前絕後的傻瓜!”

在一樓大廳,倉皇逃跑的鄭凡與剛進來的客人撞了一個滿懷,客人一把揪住鄭凡,“瞎了眼你?”

鄭凡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抬起頭,兩人都愣住了。鄭凡發現客人是郝總。

郝總鬆開鄭凡,樂了,“怎麼是你小子,跑什麼,沒錢付賬?”

這時龍飛走了過來,“郝總,這麼晚才過來放鬆?”

郝總說,“累死了,談鋼材價格纏鬥了一整天,就差動刀子了。”他指著鄭凡給龍飛交代著,“龍老板,這位兄弟的消費記在我賬上。”

龍飛說,“郝總,小鄭是我的客人,哪能要你買單。”他很疑惑地看著鄭凡,“這麼快?”

鄭凡說,“趙總在上麵,我先走了!”

郝總看了看龍飛,又看了看鄭凡,顯然他一時還沒法理解鄭凡怎麼成了龍飛的客人。

趁著郝總跟龍飛寒暄,鄭凡轉身溜出門,迅速離去。

鄭凡還沒到家,老苟已經到家了。

鄭凡進屋的時候,見老苟家兩口子正拎著一塊醃得金黃的火腿往韋麗的手裏塞,韋麗堅決不要,鄭凡上前製止住了雙方拉拉扯扯的動作,“我跑了一圈,沒找到人,老苟你拎回去吧!”

老苟老婆說,“那人是怎麼放回來的?”

老苟順水推舟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冤假錯案,他們發現抓錯人了,就把我放了,小鄭哪有那麼大本事,指揮得動公安局,笑話!”

老苟拎著火腿走了,老苟老婆說,“小鄭雖沒找到人,這麼晚跑了一大圈,謝謝呀!老苟這個人狼心狗肺,你別跟他計較。”

老苟家兩口子離去後,鄭凡將找人放人的情況如實說了一遍,韋麗說,“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說實情?”

鄭凡說,“我覺得惡心,為一個嫖客深更半夜去說情,簡直就是無恥之極!”

韋麗見鄭凡很生氣,覺得也有些理虧,“我也是一時頭腦發熱,怕老苟老婆真的喝了農藥,才叫你去的。”

鄭凡說,這事不說了,以後永遠也不說了。當然,那天晚上在南海浪濤龍飛趙恒給他找小姐一事,他也沒說,那是說不清的事。

等到鄭凡躺倒在床上睡覺時,已是後半夜兩點半鍾了,天依舊悶熱,破電風扇仍在勤勤懇懇無濟於事地扇著熱風,鄭凡閉上眼睛,眼前晃動著南海浪濤的那些小姐們正對著他微笑的臉,她們張開的牙齒像古代用刑時張開的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