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活在意外之外(2 / 3)

鄭凡說,“朱醫生,這一刀下去,周大爺全家要拚死拚活累上三五年才能掙夠。手術的兩萬塊錢還是我墊付的。”

朱均很疑惑地看著神情恍惚的鄭凡,“這麼說,你這兩萬塊錢是肉包子打狗了?”

鄭凡心裏也是這樣想的,但他還是不願聽到這句話,他振振有詞地說道,“我這是借給他的,不是捐款。”

這時,周小保從手術室門邊走過來,心驚膽戰地問朱均,“醫生,進去都這麼久了,還沒出來,我爸有救嗎?”

周天保手術很成功,恢複也很好,臘月二十八父子倆出院回家過年,朱均說還沒擴散,年後再做幾個療程的化療,前景應該不錯。臨行前周天保帶著兒子周小保來城中村向鄭凡辭行,周天保父子看著鄭凡住在一間租來的破房子裏,很是詫異,鄭凡對周家父子不請自到地上門很是不安,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他就故作輕鬆地對周天保父子說,“眼下條件是差些,都是暫時的,很快我就有新房子了。”

身體虛弱的周天保點點頭說,“有新房子就好,這地方哪能住人?”

周天保兒子周小保對鄭凡租住的寒酸沒有什麼尖銳的感覺,他隻是感覺欠下鄭凡的兩萬塊錢巨款責無旁貸地壓到了他頭上,他痙攣著胳膊拉著鄭凡的手說,“凡哥,我過了年就去浙江打工,一年還你五千,四年全部還清,爭取三年還清。你是我爸的救命恩人!”

周天保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他聲音顫抖著地說了一句,“大侄子呀,好人會有好報的!”話沒說完,眼裏流了下來。

鄭凡心軟,看不得別人流淚,他拉著周天保抖動不已的手說,“周大爺,小保,我爸媽要是問我在這裏怎麼樣,你們就說很好,具體的情況一個字都不要說,好嗎?”

周家父子連連點頭。鄭凡托周家父子給家裏帶回了一桶色拉油、一盒幹果大禮包還有江淮文化傳播公司印製的兩本掛曆,其中一本送給周家父子。

韋麗回老家過年,鄭凡騎自行車將韋麗送到汽車站,在站台上鄭凡忽然有一種離婚分手的幻覺,他抓住韋麗的手死死不願鬆開,韋麗掙開他的手說,“車馬上就要開了,你回去吧!”

這已是鄭凡來廬陽的第三個年頭了,離他承諾買上新房的時間,不到一年,鄭凡知道未來的一年是無論如何也買不起房子了,他像一個判決已經生效了的死刑犯,很絕望,所以他對韋麗獨自回家過年充滿了生離死別的傷感,他塞了兩百塊錢給韋麗,“周大爺來看病,沒空上街,到縣城下車後,你幫我買點東西給你爸媽。房子的事,最好不要提。”鄭凡想把借錢給莊鄰周天保開刀的事告訴韋麗,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韋麗把錢扔回鄭凡的懷裏,“我有錢,你留著錢等著房子繼續漲價吧!”韋麗雖不願提關於房子的一個字,可鄭凡一提,她就上火,話中免不了充滿著怨氣。

鄭凡看著汽車卷著灰塵揚長而去,他感覺到自己在韋麗心目中的形象已經灰飛煙滅。

鄭凡一個人的春節有些淒涼,也有些壯烈,鄭凡覺得是男人就應該有勇氣接受這種殘缺的生活,年三十晚上在趙恒的公司裏跟沒回家過年的一幫窮弟兄們喝得頭上冒煙,都是一些混得不如意無顏見江東父老的城市打工仔,十二個弟兄喝掉了八瓶十年窖藏的“廬陽特曲”,平時很摳的趙恒搬來了兩箱,見弟兄們喝得東倒西歪了,還跟著起哄,“喝,接著喝!”有弟兄說撐不住了,趙恒手抓著酒瓶豪情萬丈叫囂著,“喝,接著喝!我們來到這世上,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最後喝趴下六個,有兩個在桌底下找自己的手機,還有一個當場吐血。趴在桌底下找手機就有鄭凡一個,鄭凡想給韋麗打一個電話,可找到電話後,想不起韋麗的號碼了,號碼想起來了,卻忘了撥號碼。

暈暈乎乎回到出租屋,他想喝水,拿起熱水瓶,裏麵空了,韋麗走後,蜂窩煤爐也滅了,過年城中村開水爐也封火了,即使開著,他也沒力氣去打水,他喝下了茶缸裏剩下的半杯涼水,和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大年初一一早,醒來的鄭凡沒有一點新年的新感覺,他隻覺得自己被包圍在鞭炮聲中,頭昏腦脹渾渾噩噩。

韋麗年三十晚上給鄭凡打過一個電話,鄭凡沒聽到,年初一醒來看到未接電話後立即回拔了過去,新年的第一句話不是祝福而是檢討,“真對不起,昨晚酒喝多睡著了,爸媽都還好吧?”

韋麗有氣無力地說,“都還好,爸媽說過年後他們一起去廬陽,想看看我們新買的房子。”

鄭凡酒全醒了,“不是叫你不要跟他們提房子的事嗎?”

韋麗在電話裏抗議著,“不是我要提的,是你自己拍著胸脯說三年買上新房子的,怎麼怪到我頭上來了?”

鄭凡爭辯說,“三年還沒到,這才是第三個年頭。”

韋麗說,“三年隻剩下八九個月了,你能買得起嗎?”

鄭凡軟下口氣,“你不是說平常你爸媽拿你沒辦法,都聽你的嗎,你就幫我勸說勸說,叫他們不要來了。”

韋麗在電話裏耍起了小孩子脾氣,“我就不幫你,叫你買,你不買,現在知道走投無路了。”

走投無路的鄭凡不假思索地冒出了一個非常愚蠢的餿主意,“你就說新房子還沒裝修好,讓他們過一段時間再來。”

韋麗在電話裏火了,“哪有新房子?大過年的,你讓我當騙子,而且是騙我爸媽。”

被酒精蒙昏了腦袋的鄭凡被責問得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來。

大年初一的心情霜打了一樣沮喪。

鄭凡起床簡單洗漱後,沒吃早飯就跟公司的人一起開著幾輛國產新車走進了鞭炮聲不絕於耳的社區。

大年初一市民的心情激動得有些失控,鄭凡他們策劃的國產車進社區活動居然一天賣出了十六台,年初二那天,汽車銷售公司老總要請鄭凡和趙恒晚上去南海浪濤吃飯洗澡,鄭凡說他累了,想回去休息。悅悅的電話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打來的,“我在望津茶樓等你!”

鄭凡想問有什麼事,可悅悅的電話已經掛了。

去望津茶樓的路上,鄭凡騎著那輛飽經滄桑的二手自行車在新年的燈火中左穿右插,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悅悅為什麼要約他。舒懷回老家過年了,是不是悅悅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想起了舒懷對她的好,感情突然死灰複燃,怕自尊受了傷害的舒懷給她難堪,所以托他傳達破鏡重圓的願望,鄭凡一路上被這一念頭牢固地控製著,直到他走進望津茶樓大門裏時,他才發現這是一個很荒唐的臆想。舒懷早就被悅悅判了死刑,舒懷目前的這種頹廢的生活狀態連他這個同學都無法接受,又怎麼會讓一個女孩膽敢托付終身。人很多時候不可思議地弱智,弱智得事後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夜幕早已降臨,天空中焰火亂竄,鞭炮聲像是戰爭中的冷槍在城市的暗處突然響起又迅速結束。新年茶樓裏人很少,服務生熱情也不高,悅悅點了兩份粵式煲仔飯,要了一壺特級的六安瓜片,鄭凡落座,悅悅給鄭凡倒了一杯茶,“我就知道你沒回家過年。”

鄭凡很好奇,“你怎麼知道的?”

悅悅說,“因為我比韋麗更理解你,隻有我能讀懂你。”

鄭凡裝聾作啞地說,“黃杉前不久回來過了。”

悅悅說,“我知道,他給我打過電話,我覺得沒必要見他。”

鄭凡說,“是呀,他跟你不是同學。”

悅悅說,“他跟我不是一路人。”

盡管鄭凡對黃杉有無窮無盡的看法,但他不想跟悅悅討論自己同學的長短,所以就岔開話題往輕鬆裏說,“黃杉的女友竟然當年在上海城隍廟就跟我打過交道,你說這世界多小。”

而悅悅卻按自己的思路說話,“你不覺得我們倆今天‘同是天涯淪落人’?”

鄭凡說,“黃杉跟他女友在海外炒房地產。”

兩人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像是自言自語。

這時鄭凡的手機響了,悅悅很好奇地盯住鄭凡,鄭凡將閃著藍光的手機伸到悅悅的鼻尖下,“你看,韋麗電話來了!”

悅悅無動於衷,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鄭凡的臉上,她似乎想從他臉上破譯出點什麼來。

鄭凡按了接聽鍵,果然是韋麗打來的。

鄭凡在電話裏說春節國產車進社區的策劃很成功,還問韋麗哪天回來,到時候他去車站接,韋麗問鄭凡在幹嘛,鄭凡支吾著說,“在外麵,在外麵吃飯!”

韋麗問,“跟誰在一起吃飯?”

鄭凡愣了一下,心虛地說,“跟郭所長在一起,還有老肖,肖老師。”

悅悅看著扯謊很不熟練的鄭凡竟然笑得彎下了腰。

電話裏的韋麗說,“你把電話給郭所長,我給他拜個晚年!”

鄭凡捂住電話,臉色在燈光下一片死灰,人幾近崩潰了。

悅悅湊過來輕輕地對鄭凡耳語著,“就說郭所長去廁所了。”

鄭凡如法炮製,“郭所長上洗手間去了。”

電話那頭的韋麗果然如釋重負,“打死我也不相信你跟悅悅在一起,是吧?”

鄭凡對著電話點頭哈腰,“對,對,對!”

湊在鄭凡耳邊的悅悅被惹急了,“我來跟韋麗論論理,她跑回老家瀟灑過年了,把你一個人扔在這,憑什麼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吃一頓晚飯!”悅悅要搶鄭凡的手機,鄭凡迅速合上了電話,“悅悅,韋麗還小,我們最好不要激怒她。”

悅悅很開心,“我們倆聯手把韋麗蒙了,對不對?”

鄭凡答非所問,“我明天還要去社區現場。”

悅悅站起身說,“我幫你扯謊成功,今晚的單由你來買。”

鄭凡說那當然,悅悅別有用心地問鄭凡一個人的春節是什麼感覺,鄭凡說沒什麼感覺,要是有的話,那就是很忙也很累,悅悅說你知道我為什麼約你嗎,鄭凡裝聾作啞地說,“我以為你找到了新男友,叫我過來把把關的,不然你無法解釋為什麼不回家過年。”

悅悅聽了鄭凡如此絕情的判決,突然就不說話了。空曠的茶樓裏流淌著《春江花月夜》的旋律,靜謐中流露著幾絲淒涼,聽上去像是一首安魂曲。

鄭凡也不說話了,兩人枯坐著,那是一種守靈般的寂靜。

鄭凡買單結賬,共七十八塊錢。鄭凡手裏攥著一張百元大鈔,遲遲不願遞過去,他問吧台小姐為什麼這麼貴,應該是五十六,吧台小姐告訴他,春節期間,所有的服務項目加價百分之二十。站在一邊的悅悅看著鄭凡跟吧台小姐交涉,一言不發。

分手前,悅悅問鄭凡,“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賤?”

鄭凡很堅決地說,“不!”

夜色中的城市裏飄滿了鞭炮火藥的香味,在鄭凡的麵前,悅悅就是一個被炸碎了的鞭炮,沒法抓在手中,卻能聞到它粉碎的味道。回到城中村出租屋,鄭凡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梳理著自己與悅悅之間並不危險的關係,他覺得自己對悅悅一直持有偏見,悅悅拋棄了同學舒懷,就像自己也被拋棄了一樣,很抗拒。看著今晚分手時強大的悅悅那般無助和淒切的神情,鄭凡覺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極不禮貌地把人家的好感當做一盆洗腳水一樣潑了,所以此時他願意以寬容的心情去理解悅悅,有那麼一個瞬間,他覺得韋麗回來前自己應該主動約悅悅一次,好好聊聊。鄭凡知道悅悅是偏遠小鎮一個死去多年的屠戶的女兒,患了嚴重風濕病的母親瘸著腿在老家小鎮上靠撿垃圾為生,她要牽掛著病重的母親還要給讀大學的弟弟提供所有費用,悅悅的生活中充滿了艱辛的掙紮和看不見的淚水。悅悅和鄭凡有著相似的生活背景和相同的奮鬥史,悅悅在鄭凡身上找到的是一種同夥的感覺,而不是愛情,如果說同夥分量有點輕的話,他們之間頂多算是同誌,很顯然,一旦突破了同夥和同誌的邊界,最終將是既沒了愛情,也沒有了友情。從這個意義上說,鄭凡覺得真不該對悅悅的好感表現出那般的神經過敏和敵意。

晚上躺在床上,鄭凡給悅悅發了一條短信,“謝謝你的邀請!祝新年快樂!”

悅悅很快回了一條過來,“那你就再邀請我一次,我買單!”

春節後,韋麗的爸媽沒來,鄭凡的爸媽來了。

鄉下木匠鄭樹隻知道兒子沒回來過年是因為工作忙,雖隱約感覺到鄭凡在廬陽的本事離呼風喚雨還有一段距離,但絕沒想到兒子會糟糕到居無定所寄人籬下的地步,鄉下木匠鄭樹是聽了周小保的酒後吐真言後趕到廬陽來的。

本來鄭凡跟周天保父子已經說好了,鄭凡借錢手術和租住城中村的事回去隻字不提,可周天保兒子周小保年初五到鄭凡家串門時遇上喝年酒,好客的鄭樹將小保按到桌邊就喝上了,幾個來回喝下來,小保的腦子不聽指揮了,他端著酒杯給鄭樹敬酒,“三大爺,你兒子,凡哥很仗義,比雷鋒做得都好,一出手就拿了兩萬塊給我爸開刀,他不拿錢,我爸這個年挺不過來的,可凡哥卻住在豬圈一般大的屋裏,還是租來的。”鄭樹以為聽錯了,“小保,兩千還是兩萬,你沒喝多吧?”小保硬著舌頭說,“沒有,再來一瓶也沒事,真是兩萬。凡哥桌上有一個小鏡框,裏麵有一個女孩子的照片,長得像縣電視台播新聞的林巧玉,門後麵還掛了一件紅色羽絨棉襖。”鄭樹聽得腦袋嗡嗡作響,第二天鄭樹去找周小保核實時,酒醒了的周小保矢口否認,“沒有呀,我沒說過這話”。回來後,鄭樹想了好幾晚,都沒能想明白這裏麵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覺得兒子肯定有什麼事瞞著自己,於是對老伴說,“走,我們去廬陽,明兒一早就去,我倒要看看鄭凡究竟是怎麼混的。”

鄭凡正在出租屋裏修訂書改稿,他覺得嚴鳳英對黃梅戲的貢獻不隻是唱腔和演技,而是將黃梅戲由鄉村小祠堂帶上了城市大舞台,這也是郭之遠所長要他重點研究的部分。就在他為自己越來越多的新發現興奮不已的時候,父母敲開了城中村腐朽的木門。

父母的突然到來讓鄭凡慌了手腳,他第一句話不是激動,而是緊張和恐懼,“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父親鄭樹進屋後看著被油煙熏黑的屋頂,壓抑著聲音說,“我跟你媽不能來?”

鄭凡很無助地搓著雙手以緩衝心中的恐慌,他指著床沿對父母說,“爸,媽,你們坐吧!我給你們倒水!”

鄭凡父母都沒坐,他們像研究一件出土文物一樣地仔細推敲著屋裏的每一個細節。鄭凡搖了搖水瓶,裏麵空了,他很尷尬地放下手中的水瓶和缸子,母親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相框,死死地盯住相框裏的韋麗,她走到門口迎著亮光用手輕輕地擦拭著相框上的塑封,生怕韋麗被灰嗆著似的。父親指著牆上落滿了灰塵的標語,以他小學三年級的水平理解著,“房子有了,麵包當然有了,麵包才值幾個錢,跟鄉下烤大餅差不多。”

鄭凡捅開煤爐燒開水,給長途跋涉的父母喝足了水後,鄭凡向父母開始如實交代了事實真相,如實也就是七八成而已,他不能說韋麗是網上打賭賭來的媳婦,也不能說自己沒日沒夜地在外兼職打工掙錢,而且說到不花錢娶進門的兒媳韋麗時,一味拔高韋麗如何安貧樂道、純淨樸素,跟著自己長期受罪也無怨無悔,如今全中國壓根就找不到第二個。母親感動得將韋麗的照片緊緊抱在懷裏,一動也不動,生怕她跑了似地。父親一直在聽,一直沒說話,麵對大上海畢業的知識分子兒子的如此困境,盡管他把韋麗吹得蓋世無雙,但鄭樹的腦子一時還是轉不過彎來,本指望兒子大上海研究生畢業能光宗耀祖、出人頭地,沒成想淪落到了如今像個要飯的叫花子,當初還指望他出錢把家裏漏雨的三間廂房翻蓋一下,眼下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怪不得鄭凡兩個春節都不敢回家過年。

父親鄭樹隻是默默地聽著聽鄭凡在說,表情就像當年被鎮執法隊放回來那晚一樣,如同一張幹枯的樹葉,直到韋麗下班前,父親鄭樹隻說過一句話,“真糊塗,你怎麼能把錢借給周天保?”

父親鄭樹再也沒有鄉下時的神氣與自豪了,他像是被木匠隨手扔掉的一截廢舊的木料,呆板僵化死氣沉沉地坐在床沿上抽著悶煙,地上扔滿了煙頭。韋麗下班看到屋裏多了兩個鄉下老人,她幾乎一下子就判斷出是鄭凡的父母,鄭凡對韋麗說,“爸媽來了!”

韋麗像是早就熟悉的一家人一樣招呼著,“爸,媽,事先打個電話,我去車站接你們呀!”

鄭凡母親抓住韋麗的手,笑得合不攏嘴,“你上班忙,不用麻煩的!”

韋麗拉著婆婆的手說,“我早就要跟鄭凡一起回鄉下看看你們了,可鄭凡不同意。又不是明星,偷偷摸摸地隱婚,沒勁透了!”

母親不知道什麼叫隱婚,隻是抓著韋麗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韋麗,落落大方的韋麗被看得不自在起來,她摸著自己的下巴問,“媽,我臉上小時候有疤,還能看出來嗎?淘氣爬電線杆,摔下來被碎瓦片劃傷的。”

母親連連說,“沒有,真的沒有。”

韋麗說,“就是有,鄭凡也認了,”她把頭扭向鄭凡,“是吧?”

鄭凡沒吱聲,他坐在父親吞吐出的煙霧中,一臉的凝重。

鄭凡母親要用煤爐做晚飯,韋麗執意要出去吃,母親說,“外麵吃太浪費錢了。”

韋麗說,“省錢發不了財,去年的獎金剛發下來,我請客!”

在城中村一家小酒館裏,鄭樹喝著悶酒,聲音很蒼涼地對鄭凡說著,“韋麗這孩子這麼好,配你綽綽有餘。我沒想到你混到現在連個窩都沒有,也弄不明白城裏房子咋這麼貴。你都拿證兩年多了,不該瞞著父母,你知道嗎?我跟你媽在家裏一嘮叨起你還打著光棍,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

鄭凡給父親倒滿酒,他滿臉愧疚地說,“爸,媽,我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韋麗。不是我想瞞你們,我是想買好了房子,籌夠了錢能辦不寒磣的婚禮了,再跟你們說,可我沒做到。”鄭凡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下來,“兒子沒本事,讓你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