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荀庶常再婚貝氏 貝小姐初拒新郎(2 / 2)

看官曉得做媒的長伎。譬如這樣有四五分,就要說到十分的。當時君才講起北山如何有才略,如何好品貌,說得天花亂墜。季瑰雖是心許,遲疑不答。原來季瑰有懼內的毛病。那件事,夫人心裏如要的,不由季瑰不依。若季瑰要做的事,夫人不答應,那就一世不成功的了。況且這是兒女的婚姻大事,自己更難做主。停一回就進內,將君才一席話告訴夫人。夫人道:"他是翰林,不怕他不得法。但恐怕相貌不好,不配我的女兒。你還要細細打聽,不要像你這副嘴臉,就夠我一世受用的了。"季瑰忙賠笑道:"相貌說是好的,夫人放心。象我這般醜臉,天下原是少見的,隻好下一次輪回,投著一個俊俏的後生,報答夫人吧。"夫人啐了一聲,丫環們都笑了。夫人又道:"隨你主意吧。但尋了一個醜女婿,我不依你的,你仔細著。"季瑰應了出來,又盤問了君才一會。君才又細說了一回,說得千妥萬當,季瑰就答應了。君才請了貝小姐的年庚八字,帶回常熟,請吳瓊秋做了男媒,將北山庚年八字,兩交換了,送至荀、貝兩家。配定,即擇次年正月十八日成親。北山仍住仲玉家過了年,到正月十六日,叫了一隻大船,同吳瓊秋、甄君才到蘇州,泊太子碼頭。君才、瓊秋先將聘禮白銀二百兩,及向仲玉家借的金銀珠翠手飾裝蟒刻絲綢緞綾羅衣服等,又備的八色盤禮,共十餘擔送去。那時貝家張燈結彩,先請了二位媒人。到十八日午時,貝家準備了十數對銜牌,二十多對官銜明角燈,全副執事,一班小堂名,四對紗燈,一乘四人大轎到碼頭上來接。前麵二頂媒轎,君才、瓊秋坐了。後麵四隻跟馬,即時請新貴人上轎。大吹大擂,進了閶門。到桃花塢貝家門口,送了幾封開門錢。隻見重門洞開,裏麵一派樂聲,迎了出來。外麵升了三個炮,媒人先下轎進去。貝大史金頂貂套,朝珠緞靴,迎了出來,行了一個禮。又是一班小堂名,四對紗燈,請新貴人出轎。北山貂套蟒袍,金頂朝珠,簪花披紅,一徑進內。到了大廳,先行過奠雁禮,拜見丈人。獻過了三套茶,擺上酒席,共十數桌。貝太史奉新婿正麵一桌坐下,又奉了兩媒人及眾客人入席,北山亦回奉了。堂下奏著細樂,北山偷眼看時,見簇新一座大廳,金碧輝煌,燈彩奪目。北山下來告過丈人的席,又同媒人行了禮,入席坐了。一回席終,讚禮的報吉時已到,請新貴人花燭合巹。兩媒人掌了花燭,送北山進新房。廳上眾客飲酒聽唱,直鬧到晚不表。

且說北山那一晚上到新房,見貝小姐已更便衣,穿著一件狐皮緞緊身,正在卸妝,真的人如玉立,貌比花妍,心中喜歡極了,不覺將從前的呆態齊露出來。不管眾丫環在旁,就瞅了兩隻眼,走近貝小姐看了又看,哈哈大笑了一回。眾丫環詫異。那貝小姐先時偷觀北山幾眼,見他身村短小,麵目可憎,心中十分惱恨。又見他那麼樣子,急得要哭出來。匆匆的卸了妝,叫丫環扶著,走出新房,到裏麵樓上,進老夫人房中。夫人見女兒進來,含著一泡眼淚,忙問道:"你為何這個樣子?"小姐道:"不好了。"夫人大驚道:"什麼?什麼?"小姐道:"爺媽不打聽仔細,招了一個瘋子來了。"夫人嚇了一跳,道:"那個人相貌不好罷了,怎麼又是個瘋子呢?"小姐將剛才的樣子,述了一遍。夫人大惱,喚丫環去請老爺進來。貝太史送客散了,正要回房,見丫環來喚,慌忙趕進內房。夫人拍案道:"你誤了吾的女兒終身,吾的老命也不要了。"帶哭帶罵,鬧了一會,攆出房外,不許進來。北山在新房裏,見貝小姐走了進去,恨不得拉住她。等一回,忽聽裏麵的哭聲帶罵,隻遠遠的聽不清楚。隨見季瑰出來,過新房門口,見北山也不睬,分付將被褥鋪在書房裏,即去睡了。北山又等了一回,按耐不住,喚一個小丫環去請小姐。小丫環走進裏麵,隻見老夫人房已閉,不敢敲門,就走出來要回複北山,又想道:"新姑爺是個瘋子,吾去回他什麼。"這麼一想,就怕起來,回到自己房裏去睡了。北山等小丫環不來,自己又不敢進去,隻好獨自一人,呆坐在房裏。那新房真是鋪得錦團繡簇,桌上陳設的玉豔珠輝,北山大半是沒見過的。踱來踱去,瞧東望西,自己趴到床上,將大紅大綠的湖縐被,繡花嵌鑽的和合枕,撫弄一會。那時桌上的西洋鍾當當打了二下,隻是不見新人來。北山下了床,走出新房,向裏麵偷觀,見重門已閉,鴉雀無聲,便仍回進新房,心中似熱石頭上的螞蟻一般,弄得毫無主意。足足坐到天明。正是:天台路近,忽起橫漢風波;琴水舟來,幸遇知心故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