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拒新郎兩番設計 念舊交三友贈金(1 / 3)

話說貝家的老媽、小丫環,次日清早起來,過新房門口,見姑爺靠窗坐了。老媽問道:"姑爺起來得好早。"北山不語。小丫環道:"媽媽,你睬他什麼,他是個瘋子。我們小姐,昨天在太太房裏哭了一夜呢。"這句話一人傳十,從此貝家都知道新姑爺是癡的。北山坐在房內,等到吃飯的時候,隻見一個仆人進來請道:"姑老爺出去吃飯吧。"北山聽了,以為必定到裏麵同夫人去吃了,就走出新房,要往裏走。仆人拉住他道:"進去做什麼?"北山道:"不是你們小姐叫我進去吃飯麼?"仆人見他瘋頭瘋腦,也不直辯,道:"在外麵呢。"北山跟著就走。走到大廳廂房內,見一個管帳的老先生正在算帳,見北山進來,忙立起見了,請北山坐下。那時北山弄得昏昏沉沉,也就坐了。隻見家人搬出飯來,一碗縐油肉,半盆吃剩的烤鴨,一大碗雞血蛋衣湯。那帳房先生見北山不聲不響,早曉得他有些瘋意,也不招呼他吃飯。北山亦不舉箸,怔怔的看他。旁有一個老仆人看了,道:"姑爺為什麼不吃飯?"北山聽了,方才拿起筷碗,吃一碗,就不吃了,呆坐在帳房內。一回帳房先生要出去了,隻好對他說道:"姑爺既是心裏不快活,出去逛逛吧。"就拉北山出了門,自己先溜走了。

北山恍恍蕩蕩,要想回到船上見君才、瓊秋,隻是不認識出閶門的路。信步行來,不知走到什麼地方,這且慢表。且說君才、瓊秋上夜吃過了酒,回到船上,倦了就睡。到次日十一點鍾起來,二人商議道:"現在我們的事完了,回門是要明日,今天無事,吃過了飯,進閶門去買些東西,閑逛一回。瓊秋道好,同吃了飯。隻聽得船頭上來了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張名片。船家接了呈上一看,原來是貝世寶的名片。君才問什麼事,外麵應道:"我們大人請兩位老爺過去,打轎子在這裏伺候。"君才應了,即換了衣,二人上轎,同到貝家花廳內。隻見貝太史氣憤憤的坐在裏麵,見二人進來,招呼過了坐,君才、瓊秋道:"昨擾喜席,飽醉而歸。今日又蒙柬招,未識有何賜教?"季瑰紅漲了臉,氣噓噓的半晌方答道:"二兄做的好媒,弟實在感激不盡。"瓊秋道:"老先生言重了。北山雖家有範叔之寒,人乏潘安之貌,但鄉會聯捷,名籍翰苑,是人人知道的。不知老先生所怪的哪一樣?"季瑰忽厲聲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他是一個瘋子。"君才、瓊秋哈哈大笑道:"這是鬼話,還是夢話?我們同他好端端的上來,怎麼就會瘋呢?恐怕老先生倒是喜歡糊塗了,說這樣笑話。"季瑰道:"瘋不瘋還要問你們二位,我知道什麼!"說罷就進去了。

二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即時離了貝家。君才對瓊秋道:"此事有些奇怪,且回船再商。便出閶門來到碼頭,下了船進艙,隻見北山滿身泥水,坐在炕上。二人見了,似半天上打下一個霹靂,要想說話時,一句也說不出來。定了一回神,問道:"你為何在這裏?這是怎麼說呢?"北山亦不回答。二人叫他將衣服換了,北山隻是不語。管船的道:"剛才船上的夥家到齊門去買東西,恰巧碰著荀老爺,見他走近城根望了幾望,撲的一聲,跳下河去。那個夥家認得荀老爺的,不知他為什麼事,慌忙喊起救命來。就有四五隻漁船,飛奔的劃上來。兩個又下水,將荀老爺救起,領他到了船上。他不言不語,請換衣服,總是不應。君才、瓊秋二人聽了,弄得一無主意,隻得叫管船的到桃花塢貝家去打聽。管船的回來,就數一數二的說了。又道:"現在貝家太太大怒,要與貝大人拚命呢。"君才、瓊秋聽了,半晌想了個主意,忙安慰北山道:"這是你太執滯了,新娘子見人,總是羞答答的,何況見你這樣涎臉,不管丫環們在旁不在旁,自然要跑進去,不出來了。你不要慌,我們總給你想法,你且換了衣。"北山本是一時氣急,痰迷了心,尋起短見來。這時候已清楚了一半,又聽君才等的說話,自己亦覺得太冒昧。又聽說給他想法,自然心事放下了一半。換了衣服,二人要問他昨夜的事,隻是不肯說。瓊秋等知道他必有不好說的,就一一問了。二人商議一回,上岸去見邵孝廉六峰。邵是貝季瑰的表弟,二人見了,將一切情事訴說一遍。君才道:"北山並不是瘋,隻是向來呆頭呆腦,是有些的,季瑰兄當他是瘋,須知北山果真有病,我們怎好做這頭媒?那連我們都是瘋子了。別的慢說,明日回門的事,到底怎麼樣呢?望六兄轉致意季瑰,我們是沒臉再去的了。"又將見季瑰的情狀重訴說了,邵六峰詫為奇事,道:"我說是去說,但怎麼說法好呢?"想了一想道:"有了。"附君才耳唧唧一會。君才道:"此計大妙。"六峰道:"二兄且回,晚上弟當有以報命。"二人回了船,到上更時,見岸上送下一封信。瓊秋拆開看道:"頃晤季瑰,將尊意轉達。季瑰亦自悔魯莽,獲罪二兄,欲負荊謝罪,弟反止之,言且商正事。回門一節,季瑰始尚含糊不應。弟謂明日依舊謝媒請酒,否則恐親友輩貽作笑柄,須知有玷門第也。季瑰聞此語,欣然應諾。二兄明日照辦可也。隻此不宣,壽康頓首。"二人看了大喜。次日送北山上去,季瑰見二人謝了罪,吩咐設席。飲到午後,貝家已備了大船一隻,依舊排起儀仗執事,請新姑爺、小姐上了轎。媒人同辭了季瑰,上轎出閶門。到了碼頭,北山同貝小姐及跟的仆婦、丫環乘了一船,媒人就回原船,鳴鑼解纜,開船趕到蠡口,日已西沉,就停泊了。瓊秋、君才正在上了燈,叫船上開飯,忽見北山跳過船來,進艙問道:"你們怎麼還在吃夜飯?我已經吃了過來,尋你們談談。"二人拉他坐了,談到二更。君才勸北山過去。北山辭了二人,走上大船,隻見艙門已閉,碰了半日,裏麵回答道:"這裏睡靜了,請姑爺那邊過宿吧。"北山走到後艙門,也是這麼說。無法可想,隻好回到媒人船上。君才、瓊秋在隔船聽得明明白白,見北山進來,恐怕他瘋性發作,因安慰了一番,就留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