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漢主取舶船十餘艘,載金寶、妃嬪,欲入海;未及發,宦官樂範與衛兵千餘盜舶船以走。南漢主懼,乃遣右仆射蕭漼、中書舍人卓惟休奉表詣軍門乞降,潘美即令部送赴闕。漼等不反,南漢主益懼,複令崇嶽戒嚴。二月,丁卯朔,又遣其弟禎王保興率國內兵來拒。
植廷曉謂崇嶽曰:“北軍乘席卷之勢,其鋒不可當,吾士旅雖眾,然皆傷痍之餘,今不驅策而前,亦坐受其斃矣。”庚午,廷曉乃領前鋒據水而陳,令崇嶽殿後,禦其奔衝。既而宋師濟水,廷曉力戰不勝,遂死之,崇嶽奔還其柵。美謂王明曰:“彼編竹木為柵,若篝火焚之,必擾亂,因而夾擊之,此萬全之策也。”遂分遣丁夫,各持二炬,間道造其柵,及夜,萬炬俱發。會天大風,煙埃坌起,南漢兵大敗,崇嶽死於敵兵,保興逃歸。
龔澄樞、李托與內侍中薛崇譽等謀曰:“北軍之來,利吾國中珍寶耳,今盡焚之,使得空城,必不能久駐,當自還也。”乃縱火焚府庫、宮殿,一夕皆盡。
辛未,師至白田,南漢主素服出降,潘美承製釋之。遂入廣州,俘其宗室、官屬九十七人,與南漢主皆縻於龍德宮。保興初匿民間,後乃獲之。有閹人百餘輩盛服請見,美曰:“是豕人多矣,吾奉詔伐罪,正為此等。”命悉斬之。美以露布告捷,己醜,至京師。
庚寅,群臣稱賀,遂賜宴。凡得州六十,縣二百十四,戶十七萬二百六十三。
辛卯,赦廣南管內州縣常赦所不原者,偽署官並仍舊,無名賦斂鹹蠲除之。
知製誥盧多遜權知貢舉,奏進士合格者十人。
帝以令、尉捕賊,先定日限,其已被批罰者,或遂絕意追捕。乙未,詔:“自今雖限外獲賊者,令有司備書於籍以除其罰,但不得敘為勤績。其累經殿降法當停免者,不用此製。”
是月,遼主東狩,以青牛、白馬祭天地。
三月,丙申,詔:“嶺南有買人男女為奴婢轉利者,並放免;偽政有害於民者,除之。”
丁未,遼以飛龍使尼哩為契丹行宮都部署。
初,右監門衛將軍趙玭,以罪勒歸私第,不勝忿恚。一日,伺趙普入朝,於馬前斥普短。帝聞之,召玭及普麵質其事,玭大言詆普販木規利。先是秦、隴大木,官禁私販,普嚐遣親吏往市屋材,聯巨筏至京師治第,吏因之竊於都下貿易,故玭以為言。帝怒,促閤門集百官,將下製逐普,詔問太子太師王溥等:“普當得何罪?”溥附閤門使奏雲:“玭誣罔大臣。”帝意頓解,反詰責玭,命武士撾之。禦史鞫於殿庭,普力營救,帝乃寬其罰。夏,四月,丙寅朔,責汝州牙校。
壬申,命潘美、尹崇珂同知廣州,以儋、崖、振、萬安等四州隸瓊州,令廣州擇官分知州事。
己卯,遼主祠木葉山,行再生禮。丙戌,遼主還上京,以韓德讓為上京皇城使,遙授彰德節度使。自是德讓日見進用矣。
戊子,永興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二品吳廷祚來朝。遇疾,帝親臨問,遣中使王繼恩監視之。庚寅卒,贈侍中。繼恩,陝人也。
南唐主遣其弟吉王從謙來朝貢。
潘美遣使部送劉鋹及其宗黨、官屬獻於京師。鋹至公安,邸吏龐師進謁,學士黃德昭侍鋹。鋹因問師進何人,德昭曰:“本國人也。”鋹曰:“何為在此?”德昭曰:“高皇帝居籓日,歲貢大朝,輜重皆曆荊州,乃令師進置邸於此,造車乘以給饋運耳。”鋹歎曰:“我在位十四年,未嚐聞此言,令日始知祖宗山河及大朝境土也。”因泣下久之,既至,舍玉津園,帝遣參知政事呂餘慶問反覆及焚府庫之罪,鋹歸罪於龔澄樞、李托、薛崇譽。帝複遣使問澄樞等,皆俛首不對,偽諫議大夫王珪謂托曰:“昔在廣州,機務並爾輩所專,火又自內中起,今尚欲推過何人?”遂唾而批其頰,澄樞等乃引伏。
五月,乙未朔,有司以帛係鋹及其官屬,先獻太廟、太社。帝禦明德門,遣攝刑部尚書盧多遜宣詔責鋹,鋹對曰;“臣年十六僭偽號,澄樞等皆先臣舊人,每事,臣不得自由,在國時,臣是臣下,澄樞是國主。”對訖,伏地待罪。帝命攝大理卿高繼申引澄樞、托、崇譽,斬於千秋門外,釋鋹罪,並其弟保興及官屬各賜以冠帶、器幣、鞍馬。尋以保興為左監門衛率府率。
初,議獻俘之禮,朝臣莫能知,乃遣使就問吏部尚書致仕張昭。昭臥病,口占以授使者,鹹服其該博,遂用之。
丁酉,以潭州防禦使潘美領山南東道節度使,郎州團練使尹崇珂領保信軍節度使,同知廣州如故。
以王明為秘書少監,領韶州刺史、廣南諸州轉運使。大兵南伐,明知轉運使,嶺道險絕,不通舟車,但以丁夫負荷糗糧數萬,仰給無闕,每下郡邑,必先收其版籍,固守倉庫,頗亦參預軍畫。帝嘉其功,故擢用焉。
初,帝使軍器庫使楚昭輔鉤校左藏庫金帛,數日而畢,條對稱旨,至是授左驍衛大將軍,權判三司。
辛醜,宴劉鋹於崇德殿。
六月,辛未,命司農少卿李繼芳祭南海。劉鋹先尊海神為昭明帝。廟為聰正宮,其衣飾以龍鳳,詔削去帝號及宮名,易以一品之服。
壬申,初置市舶司於廣州。
丙子,詔禦史中丞劉溫叟、中書舍人李昉重定《開元禮》,以國朝沿革製度附屬之。
丁醜,回鶻遣使貢於遼。
初,帝征晉陽,命密州防禦使馬仁瑀率眾巡邊,至上穀、漁陽,遼人素聞其名,不敢出,因縱兵大掠而還。明年,群盜周弼等起兗州,詔仁瑀掩擊。仁瑀領帳下十數人入泰山擒弼,盡獲其黨。庚辰,徙仁瑀為瀛州防禦使。仁瑀兄子因醉酒誤殺平民,係獄當死,民家願以過失傷論,仁瑀曰:“我為長吏而兄子殺人,此乃恃勢恣橫,非過失也,豈敢以私親而亂國法哉!”遂論如律。
壬午,以劉鋹為右千牛衛大將軍,員外置,封恩赦侯,俸外別給錢五萬,米麥五十斛。
鋹體質豐碩,眉目俱竦。性絕巧,有口辯,嚐自以珠結鞍勒為戲龍之狀以獻,帝賞其精妙,給錢百五十萬償其直,因謂左右曰:“鋹好工巧,習以成性,倘能移於治國,豈至滅亡哉!”
鋹在國時,多置酖毒臣下。一日,從帝幸講武池,從官未集,鋹先至,詔賜卮酒,鋹疑之,奉杯泣曰:“臣承祖父基業,違拒朝廷,勞王師致討,罪固當誅。陛下既待臣以不死,願為大粱布衣,觀太平之盛,未敢飲此酒。”帝笑曰:“朕推心置人腹,安有此事!”命取鋹酒自飲之,別酌以賜鋹,鋹大慚,頓首謝。
是月,嵐州破北漢兵於古台村。
河決鄭州原武縣,汴水決宋州穀熟縣。
帝既平廣南,欲行報謝之禮,秋,七月,甲午朔,詔以冬至有事於南郊。
乙未,禦史中丞劉溫叟卒。溫叟為中丞十二年,屢求解職,帝難其代,終不許。及被病,帝知其貧,遣中使就賜器幣。溫叟性重厚方正,好古執禮,事繼母以孝聞,父名嶽,非侍宴,終身不聽樂。開封尹光義聞其清介,嚐遣府吏齎錢五百千遺之,溫叟不敢卻,貯廳事西舍中,令府吏封識乃去。明年,重午,複送黍角、紈扇,所遣吏即前送錢者,視西舍封識宛然,還,以告。光義曰:“我饋猶不受,況他人乎!”乃命輦歸府中。它日,光義侍宴,論當世名節士,具道溫叟辭錢事,帝歎賞久之。溫叟既卒,帝難其繼,曰:“必得和厚如溫叟者乃可。”乃命太子賓客邊光範兼判禦史台事,居半歲,始真為中丞。
辛醜,遼以耶律賢適為西北路兵馬都部署。賢適忠介膚敏,推誠待人,雖燕息不忘政治,故百司庶職罔敢媮惰,累年滯獄悉決之。
丙申,詔:“廣南諸州受民租皆用省鬥,每一石外別輸二升為雀鼠耗。”先是劉鋹私置大量,重斂於民,凡輸一石乃為一石八鬥。轉運使王明上言,故革之。
內侍養子多爭財起訟,戊午,詔:“自今年滿三十無養父者,始聽養子,仍以其名上宣徽院,違者抵死。”
建武節度使、判棣州何繼筠來朝,癸亥,卒於京師。帝親臨其喪,流涕謂左右曰:“繼筠捍邊有功,朕不早授籓鎮者,慮其數奇耳。今領旄鉞未幾,果至淪沒,豈不哀哉!”即命中使護喪事,令以生平所佩劍及甲胄同葬。繼筠深沈有智略,與士卒同甘苦,得其死力,居北邊前後二十年,善揣知敵情,屢以少擊眾,遼人畏伏,多畫象祠之。
平晉軍使攻北漢孟園、樂義二寨,破之。
汴水決宋州宋城縣。
八月,甲戌,遼主如秋山。
甲申,群臣奉表請加尊號曰興化成功,至再,訖不允。
辛卯,遼主祭皇兄吼墓。吼,世宗之長子,早薨,墓號太子院,至是追冊為皇太子,諡莊聖。
先是遼世宗為察克所弑,遼主時年四歲,或以氈裹之,匿於積薪下,得免。後養於永興宮,為保傅者皆有恩。九月,乙巳,遼主賜傅父、保母等戶口牛羊有差。又以潛邸給使者為塔瑪部,置官主之。
壬子,遼主如歸化州。甲寅,如南京。移上京留守韓匡嗣於南京,即以其子德讓代為東京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