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欲披荒草訪疑塵(3 / 3)

“眼睛。”阿初說,“你看她們的眼睛,不要看她們的臉,自然就知道孰真孰偽了。這張學生照片哪裏弄來的?”“家裏,佛堂底的地下室。”“你有危險了。”阿初說。“我要知道真相。”“我所知道的真相,也不過是東鱗西爪。你知道嗎,你要調查的是一樁二十多年前的懸案,案情複雜,盤根錯節,我們所缺乏的是,我們沒有一個有力的當事人來提供當年的線索,所以我們無法追溯此案的來龍去脈。我所知道的所有故事,也是推測而來。”

“這樣,你把你所推測的、所知道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我可以接下來做……”“做什麼?”“核對案發的時間、地點,推理細節,尋找枝蔓。如果幸運的話,我們可以重演故事。”“你很自信。”“需要我們共同努力。”“我現在想知道,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你的什麼人?”阿初認真地問。“朋友!”“我是你的親人。”阿初強調了一句。“我們先做朋友。”阿次態度很誠懇。他舉起酒杯,說:“希望在以後的歲月裏,我們能夠相互了解,友情能夠漸進為親情。先幹為敬。”阿次飲完杯中酒後,酒杯朝下。阿初隨即響應,喝完了杯中的紅酒。

隨後,阿初向阿次詳盡的講述了一個比較完整、可信的故事,也就是阿初講給韓正齊聽的故事。阿次的表情時而詫異、時而驚奇,時而憤怒,時而心悸。阿初發現,自己的弟弟在自己麵前,沒有掩飾心態,沒有克製喜怒,他感到由衷地欣慰,畢竟血脈相通,骨肉相親。

“在聽完這個離奇而悲慘的故事後,你有什麼心得?”阿初問。“母親和韓正齊是故事的關鍵人物,而慈雲寺是一個關鍵地點,不,應該說是案發地點。”阿次說,“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李代桃僵’而開辟道路。”“所以呢?”“所以,我們需要去慈雲寺踏勘踏勘。”“什麼時候?”“現在。”阿次站起來說。“好的。”阿初穿上外套,說:“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阿初撥通了電話,等了一會兒,有人接聽了。阿初說:“嶽嬤嬤嗎?告訴榮兒,我去慈雲寺了。”他掛了電話,說:“走。”阿次突然停下了,說:“我也要打個電話。”阿次直接撥通了警備司令部偵緝處的值班電話,他給杜旅寧留了一句話,“老師,我去了慈雲寺。”“你為什麼要通知偵緝處的人呢?”阿初問。“正如你要通知你的人一樣,預防不測。”阿次笑答。

兩個人一同出來,阿次坐上吉普車,阿初站在車門前問:“你認識去慈雲寺的路嗎?”“我知道大概方向。”阿次說。“坐我的車吧。”阿初徑直走到自己的汽車旁,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阿次隻好跟過來,坐到副駕上。兄弟倆對視一下,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尤其是阿初,他對親疏遠近異常敏感,以至於有些不習慣近距離和阿次相處。

“我們太像了。”阿次突然間冒出這句話來。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嗎?”阿初發動車子。

“當時嚇了我一跳。”阿次說,“以為看見鬼了。”

阿初用力一甩方向盤,汽車一個急轉彎,閃得阿次身體傾斜,一仰一蕩,阿次叫起來。車子此刻卻又平穩地駛向洋灰馬路,阿次從車子的觀後鏡中看見阿初眼中倏忽閃現出一抹笑意。

慈雲寺依水而建,野草萋萋,清幽安靜,由於此地空氣新鮮,香火綿綿,所以以前有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來這裏避暑。但是,二十幾年前該寺曾發生過一次火災,據說當時燒死了十多名香客,慈雲寺一下變成不祥之地,少有香客往來。當初嶽嬤嬤就是利用人們對慈雲寺的惶恐心理,長期在此隱居。

阿初和阿次於淩晨三點到達慈雲寺山門。阿初把車停在了山門前,由於阿次是第一次光顧慈雲寺,所以他一下車,就開始縝密地觀察整個寺廟的構建。

慈雲寺山門是朱紅色的,門檻下一片濕潤的青苔,由於寺廟的年代久遠,紅烘漆柱子長期未經粉刷,漆皮脫落,露出慘灰色的麵孔,有些淒涼。山門外有一棵巨大而怪異的古樹,枝蔓橫生,樹幹和樹葉都很幽暗,感覺色彩很不正常,連樹葉都給人一種僵硬的感覺。

“走吧,我們進大殿去。”阿初拍了拍阿次的肩膀,先推門而入。阿次跟在他身後,習慣地回頭看寺外有無動靜,然後倒退了幾步,才走進大殿。

大殿裏居然點著好幾盞油燈,殿內的主要內部裝飾就是滿牆的神仙壁畫,有些畫上的神仙是點了金箔的,壁畫和神台都和山門一樣,在無情的歲月中剝蝕了神仙光彩,殘留下斑駁厚重的黑灰色。

“你看見什麼了?”阿初問。

“這裏是神仙住的地方,也是鬼魅活動的場所。”阿次說,“這裏剛剛有人來過。”

阿初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不用緊張。”阿次說。

“是你過於緊張。”阿初說。

“這是什麼?”阿次發現神台的帷幔下掛了幾塊牌子。

“祈福用的吧。”阿初順手扯下一塊木牌來看,上麵寫著:驅逐妖魔。

阿次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陰風瑟瑟,寺廟的佛幡伸展陰涼的幡角舞動起來,阿次警覺地拉住阿初往神柱下靠攏,他們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聲音很慢,腳像踩在碎雪中,阿次從大殿雕花窗戶望去,他清晰地看見一個鬼魅般的披發人影在黝黑的窗外漾動,輕飄飄的,又仿佛是一件紙衣掛在窗外招惹過路的亡魂。

阿次突然擔心身旁的阿初,怕他失聲叫出來,他刻意回頭去安慰阿初,卻見他很鎮定,阿初用眼神跟阿次交流,大意是:不用擔心我,全力捉鬼。風聲從窗戶的縫隙透進來,大殿裏的油燈在風底搖擺,火焰忽小忽大,整個大殿在燈火的搖曳下顯得恐慌,連壁畫上神的麵孔也變得森然可怖。

一個女人的嗚咽聲從大殿深處傳來,阿次的視線從窗外迅速轉移到神龕深處,阿初與阿次形成背靠背的姿勢,他們無意中形成了互相保護的意識,尖厲透骨的哭聲圍繞著整個神龕滲透到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阿次很快判斷出哭聲來自神案之下,他暗示阿初一起走近神案。阿次挪開桌子,蹲下來,聽動靜。

這一次,他們聽見了女人的歌聲……“這裏應該有一道門。”阿次按著神案底鋪設的青磚低聲說。“也許是門,也許是陷阱。”阿初提醒阿次,“底下有人,也許窗外也有人。”“窗外是誘餌,底下是機關。”阿次輕輕敲擊地麵上的青磚。“你這麼肯定?”“我是專業人士。”阿次微笑。他指了指地麵上一塊光滑、潔淨的青磚,說:“這塊磚就是敲門磚,它與其它的磚麵不一樣,沒有一絲汙跡。”“你確定?”“我確定。”阿次說。“試一試。”阿初說。

阿次直起腰,往後退了兩三步,他巡視大殿左右,拾了一根掛佛幡的長竹竿,然後走回來,試探著將竹竿的一頭用力一敲“開門磚”,意想不到是事情發生了,隻聽“轟隆”一聲,阿初和阿次腳下踩的青磚塌陷,頭頂上掛油燈的橫梁橫腰斷裂,直砸向阿初的頭麵,厄運當頭,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