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登庸計(1 / 3)

鈴齋少訟,宴館多歡,未周星。便恐皇家,圖任勳賢,又作登庸計。

——宋·柳永《早梅芳·海霞紅》

丹凝至今仍明晰記得,當禹城遭難、父母雙亡之後,她度過了怎樣一段艱難的日子。是年故土先遇災荒,之後戰亂,城中遍地遭劫,闖入的掠奪者燃起大火,丹家的醫館也因此被洗劫一空,原本溫暖堅固的家園,頃刻間就變成破壁殘垣。為了躲開追兵,十五歲的她和十二歲的丹霄,攜手在戰亂中奔逃,從天亮一直跑到天黑,終至再也邁不動步子,才停下來歇口氣。

他們躲在野外的一座破廟裏,那時候天如此冷,荒郊野外靜得瘮人,廟外的狂風吹著幹樹枝,敲打在窗欞上傳來詭異的撞擊聲。丹凝怕得直發抖,與他緊緊挨在一起,用手臂攬著他的肩,希望能用自己孱弱的力量,為丹霄撐起一片低矮的天空。她以為丹霄會害怕,但是,恰好相反,年幼的他毫無懼色,在月光下丹凝看見他勇敢的臉,他鎮定地用並不寬闊的手掌牢牢握著她的手,安撫驚恐的她道:“姐姐,別怕,有我在。”

此後他們一直過著逃亡的生活,為躲開窮凶極惡的追兵,以及世道的艱難險惡,他們東躲西藏相攜度日,從一個陌生的地方前往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天下再大,對他們來說都成了異鄉。那些日子即便是淒苦的,丹凝心裏卻也不覺哀傷,因為,不管境況有多艱難,起碼姐弟倆還在一起,能夠相依為命總值得慶幸,不至於在茫然的塵世中孑然伶仃。

誰料好景不長,他們本就不見坦途的命運,又被突如其來的劫難擺了一道,在最艱難的時候,丹凝甚至當掉了身上的珠玉耳墜做盤纏,與丹霄暫時歇腳住進客棧。隻因他們從未出過家門,也辨不出人心好壞,結果住進了一家黑店,店主夫婦人麵獸心,表麵上假意仁慈,背地裏卻欺她姐弟二人年幼,對他們起了歹心。

夜晚丹凝與丹霄共住一間房,房間在二樓,兩張床中間僅隔了張圓桌。入夜之時,丹凝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以為是丹霄起身,便喚他道:“霄兒?”

如此叫了兩聲,卻並未得到丹霄回應,丹凝心中生疑,便坐起身來,耳畔聽到“嗚嗚”叫聲,像是由丹霄發出來似的,她忙摸索著想去他床畔,邊走邊問他道:“霄兒,你怎麼啦?”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暗夜的房間頓時被光束照亮,舉著燈燭的婦人走了進來,她正是店主的妻子。

“你,你為何這麼晚來這兒?”丹凝愣了愣,隨即問她。

婦人不懷好意地對丹凝笑笑,丹凝順著她的眼神,借著光去望丹霄的方向,卻見他已被店主用繩子捆綁起來,嘴裏還塞了一團破布。在他身邊是膀大腰圓的店主,也不知是何時潛進來的,手中還拿著另一根繩子,不用猜也知道,應是想對她動手的,未料想她會那麼快醒來。

眼前的一切讓丹凝驚呆了,她驚恐地問那婦人:“你們想幹什麼?”

“少廢話!”婦人斥她道,“若你乖乖聽話,就可免受皮肉之苦!”

丹凝望向丹霄,他卻無法出聲,隻能瞪大眼睛望她,用眼神示意她快些逃走。可她如何能棄他而去呢?更何況憑借微弱的力量,她也不可能敵過這對夫妻。

“臭婆娘,與她囉唆什麼,還不快些綁起來!”店主隨手將繩子扔給妻子,婦人輕巧地接了過來,將燈燭放置桌上,就開始一步步接近丹凝。丹凝害怕地向後退著,掙紮著與她周旋,不想被控製,但房間不過就那麼小,她躲也躲不過,最終還是與丹霄同樣被牢牢捆住,口中也被塞了一團破布。擒住她和丹霄之後,為了防止他們逃走,店主夫婦又讓她和他背靠背坐著,將兩人的手反縛在背後,用繩子糾纏著綁在一塊。

“這小子瘦得可憐,又倔強叛逆,賣給富人家為奴也是徒招是非,還不如半途上丟到山下,倒也省了許多麻煩。”店主與妻子道。

婦人答他:“也好,單這小丫頭就能賣個好價錢了,你快些收拾收拾,趁天還沒亮趕路,別叫王大人等急了!”

店主不悅地抱怨道:“這個老色坯,倒還真挑剔,上次那倆小妞我瞅著都還不錯啊,他愣是嫌東嫌西不喜歡,說是一個太胖了,一個太黑了!”

“這回準保錯不了!我瞧這丫頭眉清目秀,白白嫩嫩的,他肯定能看上,搞不好娶了做妾,咱們就發啦!”

店主隨著妻子的話去望丹凝,也是越瞧越覺得她秀美可人,不由得犯了淫心,色眯眯盯著她半晌,恬不知恥地問妻子道:“你還別說,這小娘兒們真是水靈,送出去太可惜了,白白便宜了那個老色坯……嘿嘿,夫人,不如叫我先享用一番怎麼樣?”

店主話才剛落音,就被婦人飛起一腳狠狠踢在腿上,痛得他哎喲哎喲直叫喚,婦人雙目圓瞪,滿麵怒氣吼他道:“滾!你倒是去不去?”

男人齜牙咧嘴地賠著笑臉,訕訕道:“嘿嘿,我不就開個玩笑嘛!”

“你敢對別的女人對歪心思,當心我扒你的皮!”

“得了得了,知道了,我這就去請王大人,你留在家裏看好他們兩個!”店主臨去前囑咐妻子道。

婦人應道:“知道了,快去快回!”

夫婦倆各自出門去,屋子裏重新恢複靜寂,僅有一盞燭火燃著,映出影影綽綽的微光。從方才店主夫婦二人的言談之中,丹凝已是大約明白,他們是想將她賣予人為妾,再將丹霄半路丟棄害死……她越想越覺得背脊發涼,不由得渾身顫抖,眼淚也控製不住地落下來,她本隻想安穩存活於世,同丹霄平平安安度日,怎料會遭此劫數!若他死了,她遭歹人毒手,這活著的人生,又能比死了好過多少。倒不如隨父母一起葬身在那大火中來得幹脆!

聽見丹凝抽泣的聲音,丹霄觸了觸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指頭,想要傳遞給她一些力量,可惜彼此卻都無法出聲,也看不見對方的臉。但他們兩人雖被捆在一起,腳卻是可以動的,丹霄掙紮著從床上跳下來,連帶著丹凝一起跌坐地在上,她不清楚他意欲如何,但自幼知他頭腦聰明靈活,定是想到了逃生的法子,便配合著他慢慢站起,隨著他腳步移動。

丹霄領著她慢慢接近圓桌,湊近到那盞燈燭跟前,並將兩人捆在一起的手遞向火焰跟前,丹凝登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借著火焰將繩子燒斷!

因為個子不夠高,丹霄必須踮著腳,他費力地扭頭去看火焰燃起的地方,生怕會燒到她。他極力將自己的手腕置於火前,火光燃著繩索啪啪作響,丹凝聞到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知道他定然受了傷,眼淚不由又是滾滾而落。

終於,丹霄手腕上的繩子脫落,他快速地解開自己身上的繩索,拿掉口中的破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去幫丹凝除去身上累贅。待她自由了,能說話的時候,忙去捉他手臂,焦急地道:“讓我看看,你一定是燒傷了,痛不痛?讓我看看……”

丹霄不給她看,躲避著將手藏在背後,用袖子遮掩住燒傷的手腕,裝作輕鬆地笑笑,平靜地同她道:“無礙的,不痛。”

“我們現在怎麼辦?”丹凝六神無主,不知該作何打算,這種時候,她反而依附起他來。

卻見丹霄不慌不忙,他開始去解床帳,將兩張床上的床帳都解下來後,配著適才捆綁他們的繩索結在一起,串成一條粗長的繩子,之後小聲與丹凝道:“你把窗子打開,看看下麵什麼動靜。”

丹凝依言輕輕去開窗,卻推也推不開,再用力一些,窗子還是紋絲不動,想是被人從外頭釘死了。這家黑店定是常常做欺客的營生,唯恐被囚困的人會逃走,所以及早設下圓滿陷阱,丹凝憂心與丹霄道:“推不開,怎麼辦?”

“不急,我有法子。”丹霄將做好的繩索捆在她腰上,另一端拴在床腳,叮囑她道:“一會兒我將窗子砸開,你便順著窗子爬下去,落地就趕緊跑!”

“那你呢?我們不一起下去嗎?”

“這繩子載不了兩個人的重量。”丹霄對她笑笑,寬慰她道,“別怕,你依我說的去做就好,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丹凝卻唯恐自己先下去之後,他會被人發現,便拒絕道:“不,要走一塊走,我不能丟下你在這兒。”

“別擔心,你先走,我隨後就跟來!”丹霄說著,便抄起一條凳子,用盡全身力氣朝窗子砸去,丹凝也不知他小小身子何以爆發如此強大的力量,窗子登時被砸開來,卻也因為聲音太響,驚醒了在別間屋子睡著的婦人。

婦人因是半夜起身做歹事,早已困倦不堪,和衣躺在床上睡去了,哪料想他們姐弟二人小小年紀竟會拚死反抗,趕緊爬起身來,抄起一把刀就奔這房間跑來。聽見走廊傳來的匆促腳步聲,丹凝更覺慌張,卻見丹霄拿起燈燭,先是點燃木門和床褥,之後便拖著她往窗邊送,將她推出去,丹凝被繩索懸吊空中,卻死活不願下去,她牢牢用手抓著窗欄,焦急同丹霄道:“我不能丟下你!”

卻見他一臉堅毅,衝她低吼道:“姐姐,你快走!快走!”

“霄兒!”

“別管我,你快走!”

丹凝雙目含淚:“不,我不能……”

“你若不走,我們便要一塊死在這兒,你不知道我麼,我定會找時機逃出去,到時候再去尋你!”

“霄兒!”

屋子裏的火越燒越旺,撲麵而來一股熱氣,生怕火勢會燒到繩索,丹霄低吼一聲命令她道:“信我,快走!”

丹凝雙眼愈發模糊,眼中隻看到丹霄脖子上掛著的一枚玉佩,那還是他十歲生辰時她送給他的,當時他還嫌棄玉是蓮花形狀不願意戴,她一直以為他丟掉了,現在,看到那玉佩就在他脖子上晃晃蕩蕩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在丹霄的催促下,她順著繩索快速地抵達地麵,解開腰上的繩子後,還愣在原地,卻聽他在窗口對她喊著:“快跑!跑!”

天光微亮的淩晨,丹凝滿腦空白,也不知是要去往什麼方向,隻能聽從丹霄的話快速地往前跑。她跑出這座小鎮,經過一個個村落,左拐右拐抄著小道進入一片小樹林。在張皇狼狽的奔逃中,她被荊棘和樹枝刮破臉龐,刺痛從表皮一直躥到心頭,卻連拭去血跡都來不及,飛快地還在繼續往前跑。

天終於亮了,太陽出來了,炫目的晴光刺得她眼睛生痛,忽然地,她停下來,轉頭去望身後,卻連那家客棧的影子也望不到了。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一時間滿心生出懊悔,縱然丹霄再聰明,他畢竟才十二歲,怎敵那對毒如蛇蠍的夫婦倆?當時境況艱難也好,怎能將他一人丟棄?縱然是死,也得死在一塊兒啊!

丹凝怔怔地起身,沿著來途再找回去,等她快接近那家客棧時,卻見濃煙滾滾,整座客棧已被大火燒得幹幹淨淨,猶如他們在禹城醫館的家。她瘋了一樣地問圍觀的路人:“這裏頭的人呢?”

“沒人啦!估計都燒死了!”路人歎息道。

丹凝覺得天都塌下來了一般,連哭都哭不出聲響……如此,她便與丹霄失散,再也沒能見到。

他還活著嗎?丹霄,他還活著嗎?丹凝一次次問自己,絕望的時候又一次次回答自己,堅定地想象,是的,他一定還活著。

總是在夢中,她見到他踏著月光前來,模樣不再是舊時幼小的少年,他隨著年月在她的夢中長大,身高與聲音都在改變,氣度卻總是安安靜靜的,從不慌張,也不悲傷,一遍遍重複同她說:“別怕,有我在。”

七年了。丹凝望著眼前穿著潔淨灰衣的年輕人,他的神態氣質與她所夢見的是如此相似,而他眉宇間不經意流露的傲氣,與年幼時那個聰明的孩子如出一轍。

院中一朵朵鮮花緊緊簇擁著,色彩斑斕,空氣中流淌著濃鬱的芬芳氣息,幾近將他們淹沒其中,他們彼此對望著,如此安靜,無關逃亡和劫難。

丹凝顫抖著移動腳步,近距離地去望他的臉,在他耳廓背後,她看見一道淺淺長長的疤痕,這疤痕證明了他的身份……禹城遭劫那天,他拉著她逃出醫館,坍塌下來的屋梁衝她砸下之時,他將她護在身下,用弱小的脊背為她遮擋,以至於自己受了傷,耳後留下永難磨滅的傷痕。

一別七年,當初十二歲的少年,如今已長成頎長健康的男子漢。丹凝未語淚先流,在雙目的霧光中仰望他,輕輕伸手觸摸他的臉,哽咽道:“你都這麼高了,霄兒,你已長大了。”

“別哭。”丹霄溫和對她微笑,輕聲安撫她道,“別哭。”

“我等你等得好苦,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丹霄伸手去握她的肩,輕聲道:“現在不是已見到了麼?我們都還活著,這樣就很好,你莫再哭了。”

“我是高興……我是覺得開心。”丹凝喃喃同他說道,眼淚還是忍不住往下掉落,滿心的喜悅和悲傷衝撞著,說不出的酸楚滋味。

丹霄望著丹凝流淚的臉,她蒼白憔悴的神色,令他不由得心疼不已,他不知她經受了怎樣的人生,又緣何會在丞相府內居住。但是,即便不去細問,他亦猜測得出她比他好不了多少,那些飄零的生涯定也是受了許多苦楚,她柔弱瘦小的身子隻及他的肩頭,曾經年少的時候,她把他當作需要保護的孩子,現在,他卻覺得,她是需要自己保護的女孩一般。

丹霄伸出手臂,輕輕將她攬在懷中,歎息一聲,瞬間也濕了眼眶。不管這世間多麼寬廣,不管俗世紅塵中的人們在追逐什麼,現在他都無心顧及,他隻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找到了他一直在尋的親人。

“大膽,你是何人,怎可對夫人如此無禮!”耳畔傳來一聲惱怒的斥責聲,丹霄轉過頭去,瞧見高若正匆忙朝他們走來。

高若對丹凝的稱謂讓丹霄愣了一下,他心中暗思:夫人?如此看來,姐姐在這府中是夫人的身份。她是誰的夫人?

高若見丹霄愣在當場,旋即招了招手,吩咐左右道:“來人哪,將這冒犯夫人的小子給我拿下!”

他話一落音,立即衝上幾個侍衛圍住丹霄,作勢要對他動手,丹凝見此連忙攔在丹霄身前護住他,對高若道:“等等,高總管,他是我弟弟!”

高若呆了呆,細看丹霄眉目,竟真發覺他與丹凝有幾分神似,忙伸手製止眾人,略帶疑惑問丹凝道:“夫人,他真的是令弟?”

“確實如此!”丹凝與他解釋道,“我也沒料到能在這兒跟他重逢,但他的確是我弟弟丹霄,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高若見丹凝如此篤定,立時覺得有些慚愧,忙對丹霄賠禮道:“對不住,高某並不知道公子身份,多有得罪。”

丹霄不卑不亢,鎮定道:“無礙的。”

高若對丹凝建議道:“夫人,既是如此,快請丹公子進屋裏坐吧。你們姐弟二人先好好敘敘舊,高某吩咐下人準備晚飯,等大人從宮中歸來,正好讓他也見一見丹公子,我想他肯定替夫人開心。”

丹凝這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半晌光顧著歡喜,竟一直與丹霄在這院中傻站著,未來得及邀他進屋。聽高若這般提醒,才趕緊牽起丹霄的手,拉他去自己的房間,邊走邊道:“霄兒,我們進屋去,好好說說話。”

“好。”丹霄毫無異議,就由她這般牽著他的手,像小時候那樣。她纖瘦細長的指尖觸著他溫暖的手掌,使他感覺到涼涼的溫度。與她並行的途中,他偶爾會去看她的側臉,見她嘴角一直上揚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有多久了呢?總之是太遙遠以前吧,他整天都能看到這溫和的笑容,但這失散的七年裏,卻隻能懷著絕望的心境,在夢裏想念她的溫暖。

丹凝房中整潔馨香,擺設簡約清新,珍珠流蘇的簾子後是淺綠的床帳,以及胡桃木的衣櫃與桌凳,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是秀美與典雅,一進門就由衷地心神寧靜。丹凝領他在桌畔坐下,彼此相望。

侍女跟在他們身後進來,恭敬地拿起茶盞給丹霄倒水,丹凝卻製止了她,吩咐她道:“你先出去吧,這兒暫時不用人。”

“是,夫人。”婢女順從地出去了,待她走後,丹凝親自掂起茶壺,為丹霄斟水沏茶。

丹霄接過她遞來的杯子,淺酌兩口,心中覺得無限滿足。在此之前,他真是做夢都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這麼與她坐在一塊兒,被她寵著、護著,待他千般萬般好。

“你當日是怎麼逃出來的?”丹凝坐下來就開始問丹霄別後的狀況,她的問題太多,滔滔不絕,“你後來怎麼過的?如何為生?都去了哪些地方?”

丹霄微笑著,一一訴於她聽,不急也不慢。那些苦難艱辛的時光,在他雲淡風輕的敘說下,顯得是如此微不足道,丹凝卻聽得淚水漣漣。

待他剛一提及跟隨公孫景去藍田養馬時,丹凝就迫不及待地道:“我見過你,你知道嗎?我見過你……”

“何時?”丹霄問她。

丹凝答道:“去年夏季,在藍田附近的河邊,你領著一群馬,我們中間隔了一條河,我在馬背上差點摔下來,是你用笛聲製住烈馬救了我……”

丹霄的記憶被她喚起,驀地也想起當日之境來,不由得感慨道:“當時你穿著男裝,是不是?我真沒想到,原來是你!早知道……早知道我們就不用再多等一年才相見!”

“誰說不是呢?當時我下馬去追你,可河水太深,你又走得太急,沒能聽到我喊你。”丹凝緩緩與他敘述當日情境,不由又是眼眶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