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握緊了拳頭,覺得熱血沸騰了。愛新覺羅子孫的身上畢竟流淌著英雄的血液呀,作為家族的第七代長子,難道就這樣了此一生嗎?努爾哈赤真的不甘心哪!
“額娘!”
努爾哈赤一聲大叫,撲通跪了下來,眼裏噙著淚花:
“額娘,你為什麼走得這麼早?人人說您‘眉擔日月’,生子貴不可言,這話怎地沒在兒子身上應驗?眼看著您兒子就要成為山神爺的美味,額娘呀,您在天之靈快些庇護兒子吧。兒子還太年輕,還沒來得及在這世上施展抱負、有所作為,就這麼走了,兒子死不瞑目呀!”
夜,顯得格外地寂靜,連平時黑熊的吼聲、山貓子的喵喵聲以及野羊的咩咩聲都沒有,隻有努爾哈赤的聲音在山穀裏回蕩,此起彼伏。
咦,怎地山神爺不見了?
努爾哈赤盡情宣泄了內心的感情之後忽然回過神兒來了。四下裏一望,哪兒還有老虎的影子?
此時,天邊已露出魚肚白,林子裏的光線也漸漸的亮了起來,努爾哈赤這才發覺自己跪在懸崖邊上!好懸哪,如果再摸黑向前跪一步……努爾哈赤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為自己的假設而感到後怕!
定了定神,努爾哈赤以手撐地,俯身朝懸崖下看去。天神哪!陡峭的懸崖上長著一片綠草,而那草上差不多每棵都頂著一團帶著露珠兒的大紅花!
“棒槌!山神爺帶我找到了棒槌!”
努爾哈赤喜極而泣,拔腿向山下飛奔,他要把這個喜訊告訴他的親人和朋友。
結果,大難不死的努爾哈赤帶著兄弟們挖出了一堆野人參,然後他們插草為香,對天起誓,結拜成了生死兄弟。
眼下,愛新覺羅家族遭了大劫難,這些患難兄弟來幫努爾哈赤了!“好兄弟,你們、你們來得可正是時候呀!”努爾哈赤擁著額亦都和安費揚古,泣不成聲。“貝勒爺,老奴還帶了些寶貝給您呐。”老奴柯什柯擦幹了淚水,從褡褳裏掏出了一隻紅綢布包裹,神情莊重地雙手送上。
“貝勒爺,這是老貝勒爺吩咐老奴收藏保存的,他說你能用得著,打開看看吧。”
努爾哈赤不再猶豫,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解開了綢布,裏麵是一隻小巧的紫檀木雕花小木箱,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果然是瑪法(爺爺)的木箱子。”睹物思人,努爾哈赤內心激動,雙手不停地顫抖著,卻怎麼也打不開箱子。
柯什柯伸出粗糙的手輕輕按到箱子的一個機關上,隻聽“吧嗒”一聲,箱蓋自動打開了。
“哇!這麼大的東珠!”
“整整八顆,每一顆都價值千金哪!”
努爾哈赤又驚又喜。的確,這麼大的東珠才是長白山中最寶貴的東西,每一顆都是又大又圓,飽滿晶瑩,色澤如玉,散發出一片令人目眩的柔潤光澤。
東珠就是珍珠,生於河蚌之中,隻因產於東北的鬆花江下遊及其支流中,所以也被稱為北珠。它顆粒大,圓潤晶瑩,因為生於淡水之中,所以珠泛銀光,同南方的合浦珠一樣,曆來同金、玉並提,為珍寶之屬。
努爾哈赤小心翼翼從中拿出了一枚大如酸棗的東珠,感歎萬分:
“先世發祥於長白山,山上有闥門潭,方圓八十裏,源深流廣,後來的鴨綠江、混同江和愛滹江三江之水皆從此流入中華大地,三江孕奇毓異,所產的珍珠都為世上珍品。這是祖宗留給我們的豐富家業呀。難道,我們能看著這三江流域被外人占了去嗎?我們是神女的子孫,是這塊土地上的主人,老匹夫尼堪外蘭殺我父祖,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凡有一點兒血性的男人,都應當毫不猶豫跟我努爾哈赤一起去討還血債!”
“小貝勒爺,老貝勒爺還有話對您交待呢。”
努爾哈赤聞聽之後捧著箱子,恭恭敬敬跪在了父、祖的墳前,含淚垂首:
“瑪法、阿瑪,小罕子在此,您若有未了的心願就告訴小罕子吧,小罕子給您叩頭了!”
族人們屏住了呼吸,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黑壓壓的,頭上是白花花的紙錢在漫天飛舞,這黑白世界令人神情肅穆,不敢有絲毫的褻瀆。
突然間,半空中響起了幾聲炸雷,轟隆隆震撼著人心,人們隻覺得頭皮發麻,脊背上冷颼颼的。
“雷公發怒了!”
“天神祖宗顯靈了!”
愛新覺羅家族的子孫們不知道上天將要給他們暗示什麼,是懲罰還是啟示?是噩耗還是福音?
“小罕子,我是你瑪法覺昌安哪!你聽見了嗎?我和你阿瑪死得不明不白,我們死不瞑目哇!這報仇雪恨之事你一定要去完成!瑪法明白你的心意,知道你一心要報父祖之仇,苦於銀錢不夠。小罕子,這小檀木箱子裏裝的八顆東珠,是咱愛新覺羅家族六代祖宗的遺願和全族上下數千人的身家性命,如今,瑪法托老奴柯什柯交給你了,小罕子,你可不要讓瑪法和阿瑪失望呀,你一定要為咱家族爭氣呀!小罕子,你聽清楚了嗎?你記住了嗎?”
努爾哈赤和全族的人都聽見了,一字不漏!努爾哈赤捧著祖輩傳下來的寶箱,此刻更明白了它的份量,這乃是自布庫裏雍順至祖父覺昌安等數位祖宗暗中積攢、代代收藏以備不測的呀!如今家族蒙難,光複大業就全指望它了!
“列位祖宗在上,法瑪、阿瑪,你們的話小罕子全都記住了,身為愛新覺羅家族的七世長孫,小罕子一定不負祖宗厚望,帶領族人光複祖宗大業。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哥哥!”
努爾哈赤一怔:又出了什麼事情?
原來,是舒爾哈齊帶著幾名兄弟捧著十三副血染的盔甲匆匆走來了。舒爾哈齊知道哥哥報仇心切,也明白哥哥勢單力弱,於是他急忙帶人從府中取回了這父祖遺留下來的鎧甲,他要支持兄長,與他並肩作戰!“好兄弟!”看著這十三副血跡斑斑的盔甲,全族的人都忍不住內心的悲戚,又是一片嗚咽聲。
努爾哈赤兩眼噴火,咬牙切齒:
“父、祖一世英名全毀在尼堪外蘭的手裏,就剩下了這十三副盔甲。血債血還,我要將父祖的十三副遺甲變成三十副、三百副、三萬副!我要攻破圖倫,將那老雜毛千刀萬剮!但凡有血性的男兒便跟我走!”
“父祖之仇,不共戴天,哥哥,不論你殺到哪裏,弟弟舒爾哈齊都跟著你!”
舒爾哈齊振臂響應,與努爾哈赤站到了一起。
柯什柯、額亦都、安費揚古,一個接一個,很快,幾乎全族的人都站在了努爾哈赤的一邊。
額爾袞眼見自己已經被孤立了,便隻有跨前一步表了態:
“侄兒既有此心,乃我愛新覺羅家族之萬幸。伯父自當傾力相助,這家族老幼婦孺就不用你操心了,侄兒即刻可以籌集銀兩去招兵買馬,重建我部族精銳之師,重樹我部族之雄風!”
“好!多謝二伯父的支持。”
努爾哈赤忍不住淚水漣漣。
有道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在家族遭受滅頂之災的關鍵時刻,努爾哈赤的勇氣與真誠終於打動了族人,人心齊,泰山移呀。努爾哈赤心裏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作為一個血性男兒,作為家族的七世長子,努爾哈赤是憤怒的,也是清醒的。他知道,憑現在部族殘存的力量不足與任何外敵對抗,明廷正在坐山觀虎鬥呢。大明帝國如百足巨蟲,雖僵而不死,它擁兵數百萬哪。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眼下的建州女真根本不可能與明廷對抗,更何況建州女真本身已經四分五裂了呢?想那尼堪外蘭他如今為什麼這麼張狂?當初我外祖父王杲不也曾笑傲於建州嗎?因為他們都曾依靠了明朝!背靠大樹好乘涼,果然不錯!為什麼我努爾哈赤不能見風使舵,來他個“借刀殺人”之計?
既然這樣,努爾哈赤就坦然接受了明廷的安撫和封賞,他要衝份利用這份關係來保護好自己和身邊的族人,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些道理在努爾哈赤的成長中已經磨練出來了,如今,是時候付諸實踐了。
路,得一步步走;仇,得一個個報。對明廷的仇,不是不報,而是還沒有到時候!終有一天,此仇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