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瞧瞧,哪個親娘這樣對待親生兒子?她現在丟我的麵子,日後我也會要她好看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走著瞧!”
莽古爾泰性情乖戾暴躁下人們都知道,可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的額娘也恨得咬牙切齒。下人們落得麵麵相覷不敢吭聲,怪不得有人私下裏說這莽古爾泰並不是汗王的親生骨肉,是野種,要不他怎麼與他的那幾位哥哥那麼不一樣?從小看大,小小年紀,便知記仇,而且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這事情真讓下人們覺得不可思議!
袞代氣呼呼地回到了房裏,還未喘過氣來,便聽見隔壁傳來了幾聲嬰兒的哭聲。她一愣:葉赫那拉氏已經生了?不知是男是女?正要打發婢女去看看,另一位婢女已經小跑著進來了。
“娘娘,隔壁生了個阿哥!”
“當真?你進去看見啦?”
袞代猛地起身抓住了婢女,尖利的指甲戳得小使女胳膊一陣刺疼。
“奴婢沒進屋,但那門口懸掛的弓老遠就能看得見。”
“是像阿哥的哭聲,多有力氣呀。”
“你們先下去吧。”
袞代的目光頓時暗了下來,她緩緩坐下用右手撐著額角,仿佛很疲憊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
“快點去準備些珠寶和人參,用黃綾子布包好,一會兒我要親自給八阿哥送去。”
當時女真人家的習俗,男孩初生時,懸掛弓箭於門前,象征著他長大能騎善射,能成為一名吐倫世(勇士)。這其實也是從中原漢人那裏學來的古代禮儀,《禮記·內則第十二》中就記載著這樣的文字:“子生,男子設弧於門左,女子設帨於門右。”
不過,在建州努爾哈赤家裏,如今已經是第八次在門前掛弓了。愛新覺羅家人丁興旺,豈不是一大喜事?
努爾哈赤打獵歸來,早有阿哈迎上前向他報告了這一喜訊,樂得努爾哈赤哈哈直笑:
“孟古她也給本王生了個哈哈濟(男孩),嘿,還真有她的!”
努爾哈赤一邊吩咐何和理將戰利品分發給部將,一邊大步流星朝後院走,腳步咚咚踩得石板路直響。袞代等福晉知道汗王回來了,也已梳洗打扮停當,紛紛立在門前恭候著。
努爾哈赤注意到袞代手中挽著個黃綾的小包袱,不解地問:
“富察氏你這是……”
“汗王,臣妾正等著與您一起去看剛出生的八阿哥呢,喏,這裏是送給他的見麵禮。”
“虧你想得周到。”努爾哈赤順手捏了一把袞代粉嫩的臉頰,把她的手一套,邊走邊說道:“袞代,這後院裏就數你地位最尊了,以後本王就把後院的事交給你打理了,後院可不能失火喲。”
“瞧您說的。”
袞代紅唇一撇,媚眼乜斜著,咯咯笑道:
“汗王您就一百個放心吧,俺們姐妹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哪會有什麼事兒呢?”
“嘿,我聽到兒子的哭聲了!”
努爾哈赤加快了腳步,將袞代等人甩在了身後,邊走邊高聲喊著:
“我兒子在哪裏?快抱給本王看看!”
迎候在葉赫那拉氏門前的婢女們不敢怠慢,向努爾哈赤行了個禮便匆匆往裏屋跑去。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您又添了位阿哥!嘿,小家夥又白又胖,可招人喜愛呢。”
薩滿媽媽坐在房中正抽著煙袋鍋子,見努爾哈赤進來忙起身相讓。
“您坐,薩滿媽媽累壞了吧,回頭本王讓人送兩隻山雞和一隻麅子犒勞犒勞您。”
“謝啦!她們母子平安,這裏也沒我什麼事兒了,就此告退。”
薩滿媽媽臉上搽著一層白粉,腮上抹著胭脂,腰裏係著鈴鼓,走起路來叮咚直響。
努爾哈赤嗬嗬笑著,又補了一句:
“薩滿媽媽,到堂子裏替本王多上幾炷香,保佑她們母子一生平安,大福大貴!”
婢女掀起了棉簾,努爾哈赤走進了裏屋。葉赫那拉氏孟古臉色蒼白,頭發披散著,掙紮著要起身。
“孟古,你還是歇著吧。咱們夫妻不必拘禮了。來,我給你蓋好被子,當心受了寒。”孟古的臉上現出一絲紅暈,努爾哈赤的關愛令她心中無比溫暖、無比幸福。她乖乖地躺著,聲音很是虛弱:
“謝大王的關心。您看咱們的兒子長得像誰?”
“嗬嗬,本王還沒來得及看呢。”
努爾哈赤坐在孟古的枕邊,俯身朝床裏看著。隻見繈褓裏一個粉突突的嬰兒,正在心滿意足地吮著自己的手指。
“哎,這可不行。孟古,你怎麼能讓他的小手拿出來呢?紮得太鬆了,得重包。”
努爾哈赤雙手抱過了嬰兒,嘬著嘴在孩子的嫩臉上親了幾口,孩子被毛茸茸的胡子紮得咧著嘴又哇哇哭起來了。
“袞代,你進來教教孟古吧,她還不知道怎樣做額娘哩。”
眼前的這一幕,袞代都看在眼裏,她的心裏酸溜溜地。她先後為努爾哈赤生了兩個阿哥,可他一次也沒去過她的床前枕邊噓寒問暖呀。是了,那時候他日夜操勞,戎馬倥傯的,哪還有那份閑心!這麼想,袞代的心裏稍稍平衡了些,她答應著,扭著腰走了進來。
“孟古,好好跟袞代學學。對,要把孩子的兩腿包緊點兒,胳膊也得紮上,不能讓它動彈,以後他還得騎射咧。”
“孩子才剛生下來,骨頭太嫩了。”
孟古有些於心不忍,她看看努爾哈赤,又看看袞代,小聲哀求著:
“輕點兒紮,過兩天再紮緊點兒行嗎?”
“哈哈哈哈!”
努爾哈赤看著眼淚汪汪的孟古,大聲安慰著:
“我愛新覺羅家的哈哈濟都是打小這樣紮的,你瞧瞧,我的胳膊腿兒多好使呀。”
一句話說得孟古破涕為笑,她想了想說道:
“汗王,孩子還沒名字呢。”
“嗯,這個本王倒要仔細斟酌斟酌。”
努爾哈赤點著頭,在室裏踱開了步子。
“他是八阿哥,他的哥哥們有褚英、代善、阿拜、湯古岱、莽古爾泰……”努爾哈赤掰著指頭一一數著兒子們的名字。此時他已經有了六位福晉,膝下兒女成群,個個健康、活潑,而大一些的如褚英、代善等已經開始隨他四處征戰,顯露鋒芒了。時光飛快,歲月如梭,人到中年的努爾哈赤不由得感慨萬分,他的事業要由兒子們來繼續,這些兒子可都是他愛如心肝的寶貝呀。
“把兒子給我抱抱。”
努爾哈赤躊躇了一陣子,轉身走到床前,俯身抱起了兒子,這孩子粉撲撲的臉兒,小嘴兒不停地吸吮著,表情很是豐富。
“小不點兒,小寶貝兒,叫你什麼名字好呢?”
繈褓中的嬰兒朝著努爾哈赤“嚶嚶唧唧”地哼唱著,一隻眼睛閉著,另一隻眼睛透出了一道縫兒。
“嘿嘿,在你阿瑪麵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剛剛落地就學得這麼精明?嗯,倒真不能小看你呢。”
努爾哈赤仔細打量著兒子,不時地摸摸他的小臉蛋兒,又聞聞他臉蛋上的奶香,還嘬著嘴唇親吻著他,忽然又有了新發現。
“孟古,咱這兒子可顯有異相呢,你瞧他的一雙耳垂子多厚實呀。古書上說,兩耳垂肩可是帝王相呢。”
努爾哈赤大驚小怪地喊著,神情甚為得意。
一旁的袞代聽著不樂意了,她扭著身子上前幾步,心裏泛著酸,臉上卻掛著笑,說道:
“可不是嘛,王爺您的兒子,個個是龍種,將來這天下可就是他們幾兄弟的了。”
“嗯,龍生龍,鳳生鳳,袞代你呀就是會說話。是呀,將來就看他們這些兄弟誰最有出息了。”
努爾哈赤把目光轉向孟古,擁著棉被的孟古斜靠著,長長的秀發散落在肩頭,神態安詳。
“孟古,你有十足的信心,將我們的這個兒子培養成像成吉思汗那樣的人嗎?”
孟古的眉毛一挑,輕輕地笑著說:“汗王您不是剛剛說了嗎?咱們的兒子,身為龍種,必然後又大有作為的一天,再說,在大王您的教導之下,他肯定會成為咱建州女真不可或缺的棟梁之材的。”
“嗯,說得好!孟古哇,在做了母親之後,你似乎一下子就長大了,看來,我再也不能把你當成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