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不必繞彎子了。說白了吧,你不想出兵滅哈達部是假,你甚至想將我扈倫四部一網打盡,早日做這遼東的霸主!”
納林布祿臉拉得更長了,他實在耐不下性子了。
“勝者為主,敗者為寇,這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說完上麵這句話,努爾哈赤“啪”地將茶杯朝茶幾上一放,一聲冷笑,又說道: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直說吧,你此番前來是恐嚇還是挑釁?”
“既然都督你要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納林布祿下巴一抬,三角眼向下乜斜著,很有些傲慢:
“都督你是個明白人,見好就收吧。如今這建州所占地盤已足夠你和兒子們享用的了,你也該知足了。我好心奉勸一句,凡事三思而後行,切莫引火燒身!”
“這話正應該我對你說!”
努爾哈赤一拍桌子,茶杯震得直響:
“納林布祿,你憑什麼威脅恐嚇我?我努爾哈赤有今天的榮譽和地位,是自己浴血奮戰爭來的。我以父祖被殺向明廷問罪,明廷自知理虧,歸還我父祖遺骸不說,還任由我砍下了尼堪外蘭的頭,爾後明廷又給我敕書馬匹,授我左都督敕書並龍虎將軍封號,發給金幣。你們若不服氣的話,去對明廷說呀!對了,納林布祿,你父也被明軍所殺,據說至今屍骨未收。嘖嘖,你還有臉來對我提出要求?”
納林布祿感到臉上一陣發熱,心裏有些後悔不該蹬這趟渾水。可是既來了,總不能灰溜溜地就這麼回去吧,倒要被扈倫四部恥笑,落得個裏外不是人,唉!
納林布祿小眼睛骨碌碌轉著,理屈詞窮的他顯然正在絞盡腦汁想著對策。
努爾哈赤見狀又是一聲冷笑:
“過去,你葉赫部曾趁哈達內亂而趁機襲殺,難道你以為我建州也像哈達那樣容易對付嗎?我建州早已今非昔比,如你今日所見,北校場上旌旗獵獵,殺聲震天,將士們日夜操練,厲兵秣馬,有備無患,又豈是你三言兩語便能嚇倒的?”
“我……”
納林布祿的黃臉差不多變成了豬肝色,他鼓起了勇氣,迎著努爾哈赤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念在你我兩部結姻的份兒上,我此番隻是想給你提個醒兒。要知道,馬拉哈達、葉赫、輝發以及建州五部,言語相同,血脈相通,勢同一國,豈有五主分治之理?如今你建州正成為眾矢之的,樹大招風嘛,若是你讓出額爾敦、紮庫木二地與我葉赫部,我也許會竭盡全力遊說其他幾部,化幹戈為玉帛,為你建州消災解難……”
“笑話!”努爾哈赤一聲斷喝,猶如雷霆滾滾,納林布祿不由得渾身一哆嗦,連忙低頭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努爾哈赤臉色鐵青,倏地起身,從炕頭上抽出了寶劍,手起刀落,麵前的案幾已被砍斷了一角,“啪”地掉到了納林布祿的眼前。
納林布祿又是一陣哆嗦,他隻覺得後脊梁骨上有一股陰冷之風直吹得他頭皮發麻,冷汗直冒:
“都督,我隻是……好言相勸,你又何必大發雷霆?倘若我九部聯手出兵,你就不怕嗎?”
“九部聯手?”
努爾哈赤心中一凜,看來葉赫亡我之心不死呀。
納林布祿隻當努爾哈赤被嚇住了,趁機又補充道:
“如今我葉赫、哈達、烏拉和輝發四部牽頭,聯絡了長白山朱舍呈、訥殷二部再加上蒙古科爾沁、錫伯和卦爾察三部,九部聯手,合兵三萬,所向無敵呀。都督,你掂量掂量吧,好自為之!”
“既如此,你我便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努爾哈赤大手一揮,做出了送客的樣子:
“貝勒你今日來是為犬子皇太極過周歲,所以我們以禮相待。不過,你跨出山城費阿拉的大門之後,你我便成了敵人,以後兵戎相見休怪本王無情。呃,也許你還未回到葉赫,我八旗精兵健兒便搶先一步踏平了你的部族!且請轉告你所謂的九部烏合之眾,我努爾哈赤奉陪到底,鹿死誰手,咱們拭目以待!”
“好!”
納林布祿早就想開溜了,趁機拱手告辭,邊往外走邊說道: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又怪得了誰呢?”
垂頭喪氣的納林布祿出了費阿拉之後,立即變得火氣十足、趾高氣揚了,今日受的羞辱他要讓努爾哈赤日後加倍償還!
他馬不停蹄趕回了葉赫部,與兄弟布齋、布揚古等連夜密謀,決定立即聯合扈倫四部襲擊建州所屬的戶布察寨,先挫對方的銳氣,擾亂其軍心,然後再相機行事。
對財產、土地乃至權勢的欲望,永遠是一種引發戰爭的罪惡之源。而由此產生的征服欲,更使人發瘋、發狂,難以自拔。納林布祿先失去了理智,他要與努爾哈赤決一雌雄。而戰爭曆來都是通向王位的一條歧路,隻有征服者才有希望摘取那象征權力和力量的王冠。如今,努爾哈赤在濃烈的硝煙中已做上了費阿拉山城的王,登高望遠,他發覺,風光無限,美不勝收,他又怎能甘心將自己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基業讓他人染指?
努爾哈赤心裏明白得很,當他名震女真各部,成為顯赫一時的風雲人物之後,他那來自明廷的榮耀,那得之於浴血奮戰的八旗精兵,都引起了新的忌恨和抗爭。當他以建州王的雄姿高坐在費阿拉山城的寶座之上時,其時也就等於把戰火引到了自己的腳下,這不,居於鬆花江流域的海西女真首先將矛頭對準了努爾哈赤。
什麼聯姻、結盟,都不過是煙幕,是權宜之計。努爾哈赤仿佛已經看見了扈倫四部的鐵蹄正在塵土飛揚中撲向建州,他咬著牙下定了決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是你死我活,就要血戰到底!
數月之後,一隊人馬直奔費阿拉而來,守城的官兵嚴陣以待,以為對方來者不善,後來才發現是葉赫、哈達和輝發等四部派來的使臣。因葉赫、哈達與建州均為聯姻關係,所以城門洞開,這些使臣們騎著高頭大馬,直奔內城。
此番四部落聯手,想在氣勢上壓倒努爾哈赤,那幾位使臣更顯得十分傲慢狂妄。努爾哈赤聽說此次是扈倫四部使者同時而來,心知無非還是恐嚇和訛詐,但來者即是客,便吩咐設宴款待。
四部使臣未料到努爾哈赤如此大度和豪爽,菜過五味、酒過三巡之後,使臣們個個麵紅耳赤,酒氣熏天,隻顧得狼吞虎咽了。努爾哈赤不由得一陣冷笑,拂袖而去。
使臣們酒足飯飽之後,這才發覺差一點忘記了使命。麵對著額亦都、安費揚古以及何和理等文武大臣,四部使臣們張口結舌,威風掃地胡亂恐嚇了一陣子,便匆忙告辭,身後則是建州眾將官們陣陣的嘲笑。
“事不過三,諸位將官,你們須得提高警惕,嚴陣以待!”
努爾哈赤知道四部使臣屢次碰釘子以後,肯定會惱羞成怒,首先挑起戰火。因此努爾哈赤便製定了相應的對策,以靜製動,後發製人,有備無患。以前諸部總有人指責努爾哈赤是不仁不義之人,這一回努爾哈赤一忍再忍,絕不首先發難,他要將對扈倫四部的征服戰爭變成名正言順的自衛戰爭,這樣才好對愛妻孟古和愛子皇太極有個交待。
磨刀霍霍的扈倫四部終於向建州發難了。
入夜,風清月明。一隊人馬悄悄逼近了戶布察。這裏地處偏僻,且離費阿拉較遠,等努爾哈赤發現時,扈倫四部的人馬早已大掠而歸了。
事情果然是這樣。戶布察衝天的火光驚動了建州,當然更令努爾哈赤怒不可遏。
消息是第二天一早傳到費阿拉的,當時,努爾哈赤正急匆匆往外走。一早起來他便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想去校場督兵操練。
“都督……”額亦都帶著一名親兵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不好了,葉赫部昨天晚上偷襲了我們的寨子,寨子裏麵的人無一幸免,整個寨子都被化成灰燼了!”
“什麼?”努爾哈赤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似乎要噴出火來:
“納林布祿,我與你勢不兩立!傳令下去,額亦都速帶三百精兵與本王一起追擊葉赫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