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完對明廷的七大恨事,努爾哈赤略微停頓了片時,似是調整了一下氣息,又似是下定了決心,終於以激昂慷慨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呐喊道:
“淩辱至極,實難容忍,故以此七恨興兵!”
“興兵……興兵……興兵!”努爾哈赤滿腔義憤的聲音在天空回旋,山穀震蕩。
宣讀完《七大恨》這戰鬥的檄文,汗王努爾哈赤將它放進了香爐,頓時,烈焰騰起,一股濃煙飄然上升。皇太極知道,父汗是用這種方式,讓列祖列宗和上天共鑒後金人對明廷的衝天怨恨和血戰到底、勢不兩立的決心!
汗王努爾哈赤又叩了三個響頭,這才立起身來,分別把供桌上的酒、肉、血、土撒在了祭天台上。
皇太極等四大貝勒見狀,便也叩了幾個頭,然後起身侍立在父汗身後。
努爾哈赤威嚴地掃了一下諸貝勒和台下還跪著的大臣和將士們,大手一揮,命令道:
“來人!飛馬將七大恨檄文傳示四方,發動全體女真助我努爾哈赤討伐明廷!”
此刻,鼓樂聲再次大作。隨軍的薩滿們也全都發動起來,個個口念神詞,扭動著腰身,手舞足蹈,在八旗隊伍中來回穿梭狂舞。在回震山穀的螺聲、樂聲、鼓聲和戰馬的嘶鳴聲中,八旗將士們的情緒被極大地激發起來了,他們的眼睛裏冒著火,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努爾哈赤順著階梯走下祭台,隻見他步履穩健、神態嚴肅,給人以慷慨赴死的感覺。在台下久候多時的巴牙喇兵趕緊牽過汗王的棗紅馬,汗王認鐙扳鞍上了戰馬,聲音洪亮地說道:“回城!”
“興兵伐明!”
“報仇雪恨!”
“汗王萬歲!”
在八旗將士驚天動地的呐喊聲中,努爾哈赤率領著皇太極等四大貝勒和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返回赫圖阿拉。
努爾哈赤和他的重臣們,就這樣又一次定下了征戰的決心。與以往統一女真各部不同,他們這一次的目標,是尚在睡夢之中的大明朝廷。
大概在初更時分,汗王辭別眾貝勒和大臣,在近侍的護衛下回到後宮。不一會,一宮女進來跪報:
“啟稟汗王,四貝勒皇太極前來問安。”
努爾哈赤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四貝勒,雖然是女真的嫡親骨血,卻於中原禮儀十分熟稔,特別是對父汗晨昏定省這樣的孝道禮節,從來不曾缺少過。依照規矩,對於子女這種就寢前的問安,汗王也可以命宮女或太監擋駕,就說“知道了”,讓他回去就是了。
但是今天努爾哈赤很興奮,很想和皇太極聊一聊,便吩咐道:
“讓他進來。”
聽得父汗允進,皇太極大踏步走了進來,請過安以後,努爾哈赤問道:
“你最近在讀什麼書呢?”
皇太極剛剛端起奶茶,聽父汗問,忙將茶盅輕輕放下,側身回答說道:
“兒臣這程子在讀《春秋》了,是請範先生給講的。”
汗王聽了非常高興,他對皇太極說道:
“好,這就好!範先生有學問,請他講授,你算找對了人了。”
皇太極順著父汗的意思,說道:
“想範先生這樣的人才,如今也為我後金所用,大明昏君不亡還等什麼呢!”
努爾哈赤“嗯”了一聲,說道:“大明君昏,臣也不明!我後金君臣千萬不能效法這不明的大明!”
頓了頓,努爾哈赤盯著皇太極又說道:
“你現在是一旗之主了,一定要多讀書、多上進才是!朕希望愛新覺羅的子孫不光有勇有力,更要有智有識!皇太極,你千萬不要辜負朕的期望啊!”
“兒臣遵命!”皇太極連忙躬身應諾,然後,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可是想了想,又收回去了。
努爾哈赤看出來了,便問道:
“你到這裏來,除了問安,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吧?說吧!”
“是!”皇太極神色嚴肅地說道:
“父汗,兒臣是來請纓赴戰的!我後金既已告天誓師,與明廷之戰便勢不可免。兒臣身在四大貝勒之位,又領一旗勁旅,自當一馬當先!兒臣不才,敢請為前敵先鋒!”
努爾哈赤正起身子,看了看英氣勃發的八阿哥,心頭一種寬慰的感覺油然而生。愛妃孟古走得早,留下這個孤苦伶仃的兒子皇太極,自己這些年來一直忙於東討西征統一女真各部,顧不上特意培育皇太極,不想他竟自成了大器了!
想到這裏,努爾哈赤有意考察考察皇太極的見地,便問道:
“若是以你為先鋒,你認為我後金兵該先取大明何地呢?”
“撫順關!”皇太極堅定地說。
“哦?”努爾哈赤眼睛一亮,說道:
“說說你的道理!”
“是!父汗,我後金要與大明一決雌雄,遼沈乃是必取之地,此乃我門前要道也。而欲取遼沈,則必先克撫順。撫順是大明遼東的前哨,虎視我後金,對我後金威脅甚大。不拔除它,我軍就不能出入遼沈如入無人之境。拿下撫順,則遼沈也自在我後金掌握了!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伐遼東、滅葉赫、進而兵取中原!”
努爾哈赤拊掌大笑,說道:
“虎父果然不生犬子!皇太極,你的見解與為父想法是一致的!你肯用心想事,為父心中十分高興!在四大貝勒裏,你雖然暫居末位,但才幹、功勳是不受排位限製的,你可明白?”
皇太極心頭一震,父汗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莫非……
倉促之中,無暇多想,皇太極隻是諾諾應道:
“兒臣一定盡心盡力,不敢辜負父汗厚望!”
努爾哈赤打了個哈欠,說道:
“夜已深了,明天我將點將出兵,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後麵還有更多的大戰要打。對了,打撫順的事情,你就多想想吧,看有什麼辦法,既能很快得了撫順,又不會造成我後金八旗的太大傷亡。畢竟,這是我們跟大明的第一戰啊!”
“是,兒臣一定好好用心思,請父汗安歇,兒臣告退。”
第二天天剛到清晨,皇太極便來到了議事大廳。
然而議事大廳裏早已經是人頭攢動,文武大臣都在恭候著汗王的到來。文武百官當中,不少人都跟皇太極一樣,因為思索跟明廷開戰的事情,一夜沒有睡好。不過看上去,大家的精神卻都很飽滿,因為多少年來女真人被大明的昏君和貪官、汙吏欺壓得苦不堪言,如今汗王振臂一呼,要起大軍南下伐明,大家被一股精氣神頂著,哪裏還覺得出困乏勞累來?
很快,努爾哈赤就到了,行過大禮後,努爾哈赤說到:
“朕昨日告天誓師,對明廷宣戰,從今以後,後金不再臣服大明,我全體女真兒女也不再做大明昏君和貪官汙吏的奴隸了!朕於統一女真各部之時,就曾多次要求各位治甲胄、修軍器,準備征伐明賊。現在討賊的時候到了!”
四大貝勒之首的代善出班奏道:
“我後金興兵伐明,是大家期盼已久的事情了,也是天意難違,八旗將士個個摩拳擦掌,就等著父汗傳令出兵了!”
一向深謀遠慮,足智多謀的何和理接過話說:“現在已經不是出兵的事情了,而是怎麼樣才能確保勝利的事情,所以,臣以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神速進兵,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才是上上之策!”
眾子紛紛出來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