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杜鬆率領的一萬二千人馬離開薩爾滸大營,向東疾馳。半個時辰不到,便來到了鐵背山西麓的吉林崖。那吉林崖真個是拔地而起、突兀挺立,如同門神一樣,巍峨地屹立在界藩城外,杜鬆凝神看時,發現崖上隱約有人影晃動,便知道這定是後金界藩城派到崖上來的守兵,暗暗哂笑道:
“哼,如此鼠輩也敢擋我大軍?須臾便送爾等往西天朝聖去!”
笑罷,杜鬆就在馬上一聲令下,明軍呈半月形將吉林崖圍起,架上了火炮,轟了一陣,然後一隊兵馬開始仰攻崖上敵軍。
吐倫世早已經按照計劃,在吉林崖把兵馬安排妥當。吉林崖上現在除了吐倫世上午帶來的五百飛騎兵之外,還有建城民工中的五千精壯漢子。別看這些民工不能披堅執銳衝鋒陷陣,也不能舞刀弄槍拚鬥廝殺,但卻有得是力氣,居高臨下用滾木礌石往下砸,恰正是他們的強項。飛騎兵是八旗兵中的精銳,作戰經驗豐富,吐倫世讓他們每人帶十名民工,何時該隱蔽、何時可投石,現場指揮、隨時指導,片刻之後,這五千民工便當真抵得兩三千訓練有素的兵卒了。
明軍炮擊吉林崖的時候,崖上的兵民都隱在巨石背後,加上當時的火炮殺傷力總歸有限,所以盡管一霎時搞得驚天動地煙塵蔽日的,但卻是雷聲大雨點小,並沒有對守崖金兵造成多大威脅。
炮火停歇之後,明軍步卒開始登山而攻,吐倫世並不著急,待明軍進入弓箭射程,方才將腰刀一舉,高聲發令道:
“打!”
一時間,飛騎兵霍然現身,飛矢如蝗驟然而發,五千民工也隨即舉石過頂,狠狠向下砸去。衝在前麵的明軍兵士帶箭中石滾落山崖,一個個非死即傷。其餘的明軍兔死狐悲,紛紛停下腳步各尋庇護,不敢再攻。
杜鬆在崖下見狀,急命道:
“調紅衣大將軍!”
可是,當他聽到麾下偏將的回答之後,頓時泄了勁。那偏將是這樣回答的:
“將軍難道忘了麼,‘紅衣大將軍’還在渾河北岸尋找水淺之處呢!現在營中就隻有這些輕型炮了。”
杜鬆狠得牙癢,惡狠狠道:
“管他什麼炮,全給我推上來,萬炮齊轟,掩護步卒攻山!”
於是再一次炮轟,再一次強攻。可守崖兵民毫不畏懼。反正你不能炮跟兵一起來吧?炮來了我就躲炮,兵來了我就砸兵,這樣倒好,還能休息休息呢!
就這樣一陣一陣地攻守,雙方也不知交手多少回合,一個小小的吉林崖競牽住了杜鬆一萬二千人馬!杜鬆見自己兵卒傷亡不小,急得他連聲怪叫,策馬衝到半山腰親自督陣。他拔劍連斬了幾個畏縮不前的老兵,眾兵大駭,這才又拚命仰攻。恰在這時,杜鬆聽見薩爾滸大營方向響起了隆隆的炮聲,回首看時,遠遠地隻看見陣陣煙塵和星星點點的火光。
杜鬆嚇了一跳,暗道:
“大營可不敢有什麼閃失!”
忙對監軍張全忠說道:
“張大人,薩爾滸大營有變!這樣吧,我在這裏督軍繼續攻崖,張大人統後軍四千人馬回師薩爾滸!”
張全忠也擔心大營有失,便道:
“杜總鎮,我先回軍接應大營。這吉林崖攻得下便罷,若實在一時攻不下,索性總鎮也兵返大營,萬不可因小失大啊!”
杜鬆沉吟片刻,才說道:
“我再攻攻看,若真攻它不動,我便舍此雞肋又當如何?大人且速去接應大營!”
張全忠領兵匆匆往西南方向的薩爾滸大營而去,才不過盞茶的功夫,杜鬆便聽見西南方喊殺連天,心中怪道:
“怎麼這麼快就趕到大營了?”
又一想,不對,定是張全忠這路軍遭遇敵人了!果然,張全忠派人來報道:
“後金大將扈爾汗伏兵當道,我後軍四千軍回援大營受阻!”
杜鬆大驚,忖道:
“扈爾汗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難道後金主力已然西來,特遣他率人馬援救界藩城?”
遂問來人道:
“敵軍伏兵有多少人馬?”
來人答道:
“敵軍埋伏在山間林中,但見遍山旌旗,不知兵馬實數!”
想到這裏,杜鬆反倒心裏平靜了,他對眾將說道:
“於今之計,我軍已無退路,隻有迅速攻下吉林崖、占領界藩城,方能解除後軍的危機!若是現在撤圍去打援軍,崖上敵軍趁山勢俯衝而下,我軍腹背受敵,必然吃虧!列位,我等必須竭盡全力,繼續攻打這吉林崖!”
杜鬆一麵命副將指揮攻崖,一麵親率兵馬前去接應張全忠的後軍。行到半途,恰遇派去打探大營情況的探馬。
“稟總鎮大人,努爾哈赤親統大軍圍攻我薩爾滸大營,趙將軍拚死守營,傷亡慘重!”
杜鬆目瞪口呆地問道:
“努爾哈赤帶了多少人馬?”
“總計不下五六萬人。”
杜鬆倒吸一口涼氣,驚道:
“努爾哈赤不守赫城,置那三路兵於不顧,竟自傾舉國之兵抵敵我西路軍一路人馬,可謂老奸巨猾、老謀深算!”
想到這裏,不禁暗自後悔不該自己這一路擅自早發了。
正在緊張地思索如何解救大營,扈爾汗已經麾軍殺上前來。杜鬆忙對諸將說道:
“先打退扈爾汗,然後回救大營!”
杜鬆縱馬來到前軍,見兩軍正絞在一起混戰,心裏一急,大吼一聲,揮刀上陣,斜肩帶背力斬後金一員偏將。幾個後金兵不知好歹,群起來攻杜鬆,卻被杜鬆使出旋風刀法,大刀排頭削去,可憐那幾個後金兵,滿心期望陣前立功,好平步青雲,不料卻命喪無常,結伴往枉死城討賞去了。有在邊地上日久的後金老卒,識得杜鬆,忙大聲傳說道:“這就是當年鎮守遼東的廉將軍杜鬆!”後金兵卒聽得杜鬆的名頭,個個心驚,便都退潮一樣躲著杜鬆,明軍這才好歹站穩陣腳。杜鬆不知扈爾汗帶了多少人馬,心存疑惑,見陣腳已穩,倒也不敢窮追。
這時天已薄暮,杜鬆遙聽薩爾滸方向,已不聞炮聲傳來,但吉林崖這邊的殺聲卻方興未艾。看來吉林崖尚未攻下,但大營情況到底怎樣,卻讓他頗費猜疑。他想,敵軍若被殺退,大營必來救援於我,敵軍若未殺退,為何又聽不見動靜?莫非努爾哈赤已然將我大營兵馬一鼓全殲?“哎呀!若是這樣,我軍休矣!如今這吉林崖倒可有可無了,一定要保住大營,否則這一萬五千兵豈不就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了!”
正在憂愁,忽聽探馬來報:
“扈爾汗隻有一千兵馬!”
“多少?”
“一千兵馬!”
杜鬆大喜,笑道:
“天不滅我!這一千兵馬,何能當我萬馬千軍!”
忙一麵命手下佯攻吉林崖,防止敵人俯衝追殺,一麵親率三千人馬與張全忠的後軍合兵,預備殺出血路好讓全軍突圍去同大營兵馬會合。
可惜的是,有一個人不容他們打響這個如意算盤,這個人自然就是皇太極。
就在杜鬆回身殺向扈爾汗的時候,皇太極率領馳援界藩城的正白、鑲白兩旗一萬五千人馬,趕到了鐵背山下,與扈爾汗的一千先遣軍合兵一處,都隱藏在山林之間。皇太極遠遠望見杜鬆在暮色中率軍攻來,急忙傳令道:
“我軍不必與敵硬拚!現天色暗淡,我軍可借山林隱蔽,於黑暗中發矢射殺明軍!”
也是杜鬆活該倒黴,他的兵馬向林中回擊,卻因為天色不明,箭矢十發九落空,對後金兵根本構不成威脅。
杜鬆回師心切,連忙令人點亮火把,以便看清敵人看清路途,可是,誰承想,杜鬆的這個舉動,竟然將自己的軍隊完全暴露在金兵眼下,個個成了活靶子,金兵大的好不痛快。
杜鬆吃了大虧,卻絲毫沒有引起他的警覺,明軍在杜鬆的帶領下,不顧性命往山口衝去,皇太極此時已經明白了,杜鬆是要想強行突圍,救援薩爾滸大營!這怎麼能行呢,一定要將杜鬆牽製在這個地方,一想到這裏,他就縱馬搖槍,指揮軍隊,向明軍衝殺過去。